尤氏也是觉得这小姑子逐渐大了——惜春虽常住荣国府,实则却是贾珍的妹妹——若被这些道理禅机迷了心性,只怕对未来没什么好处,所以本着长嫂的身份劝她两句。
谁成想这难得的好心竟被当做了驴肝肺!
她气的连声质问:“听姑娘这意思,竟全都是我们的不是,反倒是那背后议论人的妙玉受了冤屈?我劝姑娘先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再来说这个话!”
“我没这么说。”
惜春把头一偏:“如今我也大了,倒不便再往你们那边去了——近日我每每风闻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只怕连我也编排上了。”
“议论什么?”
尤氏恼道:“姑娘是谁?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当场拿问他才是!”
惜春却半点不相饶:“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若非要自讨没趣,却成个什么人了!我也不怕你恼,是非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如今只管自己清白,也不管你们如何——从此以后,你们有事也别牵累我就好。”
尤氏听这话,又恼怒又好笑,因向身边众人道:“往日听人说这四丫头年轻胡涂,我只不信——谁成想今日这一番话又不知好歹,又没个轻重,虽然是小孩子的话,却最能寒人的心!”
李纨、宝钗、探春、湘云几个见状,忙都上前打圆场,好歹把这姑嫂两个拉开了。
李纨又单独劝说惜春:“再怎么,她也是你嫂子,你何苦说的这般狠心绝情,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惜春却是豁出来要把事情做绝,当下梗着脖子道:“古人也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让他们带累坏了我的名声?!”
尤氏听了愈发恼羞成怒,有道是当着和尚别骂秃子,偏这四姑娘当着众人就一点情面都不留!
遂赌气道:“好好好,我今儿才见识了什么叫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配不上!大家以后干脆就别亲近,也免得带累了小姐的美名!”
旁人都极力劝和,唯独贾宝玉夹杂其中竟是若有所悟,暗暗叹道:往日只道四妹妹和二姐姐一般怯懦,今日才知道她是个有主见有慧根的,倘若我也能学她这般,岂不就能一切清净,再不用理会俗世间的纷纷扰扰?
一时想的痴了,恍恍惚直觉的神魂出窍,飘荡荡离了这喧嚣闹市,径往那逍遥自在处去了……
这边席间闹作一团,连老太太都差人来问,贾珍自然也得了消息,虽恼恨这胞妹绝情灭性,却碍于贾母的寿宴不敢发作,只好咬碎牙合着酒水往肚里吞,结果还不到正经寿诞的时辰,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贾赦本就记恨贾珍牵累自己,见状干脆打发人将他抬回了宁国府里,也好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贾珍醉酒被送走,尤氏作为妻子自要相送。
王熙凤便也借故跟着到了男丁席间,趁着纷乱给焦顺使了眼色,示意他找个清净所在说话。
焦顺不知这凤辣子又要闹什么妖,但想着这回不曾提前定下地点,估计她也打不了什么埋伏,于是装作要送贾珍一程,趁机离席而去。
不想女眷席间有两人看在眼里,略作迟疑之后,也忙离席跟了出去。
其中一个自是湘云,另一个却是探春。
湘云追出来不说是光明正大,但起码也是理直气壮,可探春……
“三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史湘云纳闷的问。
“这……”
探春半真半假的道:“昨儿听说隋阁老辞官了,也不知有什么影响,我见你似是要去寻焦大哥说话,就想着跟过去问一问。”
因她素日里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自从参与撰稿之后,也是最积极的那一个,湘云倒是并未起疑。
于是左张右望了几眼,苦恼道:“也不知焦大哥往哪儿去了。”
探春比她稍迟了半步出门,闻言不由奇道:“不是去送珍大哥了么?”
湘云摇头:“我方才问过银蝶,说是出门后一通忙乱,就再没见着焦大哥。”
“兴许是去净手了?”
探春嘴里揣测着,扫见不远处站着平儿,便忙扬声问道:“平儿姐姐,你方才可瞧见焦大哥去了何处?”
顿了顿,又忙补了句:“云妹妹有事想问他。”
平儿心头一跳,忙笑道:“我倒是瞧见焦大爷往茅厕去了,可到底是不是去如厕的,就不知道了。”
因担心两人不避讳这些,真去茅厕附近寻找焦顺,又道:“不如二位姑娘暂且回屋候着,等焦大爷回来,我拦下他,再禀给二位姑娘。”
探春还有些犹豫,史湘云则是冲平儿微微一礼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说着,便拉着探春重新回到了屋里。
平儿这才松了口气,心下暗暗埋怨王熙凤荒唐,什么时候找焦顺不成,偏选在这人多眼杂的当口。
也亏焦顺去时交代了一声,不然真要被史大姑娘给撞破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呢!
便在这时,又见薛姨妈扶着额头从里面出来,身边竟没人相陪,平儿忙上前搀住,奇道:“姨太太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丫鬟也还罢了,连妈妈们都这么心大?”
“是我觉得烦闷,特意要一个人走走。”
薛姨妈说着,轻轻挣开了平儿,笑道:“不打紧,你忙你的,我只在这附近走走。”
说着,便自顾自朝着通向宁国府的捷径去了。
平儿目送薛姨妈远去,心下只觉的莫名其妙,暗道姨太太也不是莽撞人,今儿却怎么……
这人多眼杂的,难道就不怕被谁给冲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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