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功的腰也早就有句偻了,便是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万贵妃,如今看起来面相也有五十。
五国城的岁月,太过于摧残人了。
双手扶着栏杆,俯览仙桥水殿,赵琐不由得热泪滚滚,喉咙里咕咕有声,身体也是颤抖不已。
曾几何时,他在这里校阅着水军演武,在这里看着上四军表还,在这里看着天下百戏,在这里,欣赏着他治下的无边繁华。
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镜花烟云。
楼台亭阁仍然在,却静悄悄地宛如鬼域。
水面之上,无数的花红柳绿顺水而逝,让人睹之伤情。
“官家,坐一会儿吧!”权功扶着他,小声道。
“别叫我官家,叫我宋王!”赵琐低声道:“让人听到,又会去告密,我没有什么,你又要被诘难了!”
“也不过是被打几耳巴子而已,有官家您在,他们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去!”权功道。
“总是不吃眼前亏的好,曲珍那个贼子,我不会放过他的!”赵琐狠狠地道。
“官家,一步一步的来吧,眼下,却还是曲珍那个贼子势力更大。”权功小声道:“今天我刚听说,镇南王耶律珍和河北路总督耶律隆绪在临走的时候又召见了他,只怕他又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为难您了!”
“耶律珍和耶律隆绪走了吗?”
“是!”
“走了就好,曲珍一介武夫,总是好对付一些。”赵琐喘着粗气道:“你私下里联络的人,有愿意为朕效力的吗?”
“自然是有的,而且还很多!”权功低声道:“不过他们现在还处于外围,难以接触到权力的中心,需得慢慢地来。”
“他们手里掌握着多少军队?”赵琐问道。
这些年来,赵琐终于明白了一个最真切的问题,没有武力,说啥都是白搭。
刀子,永远比嘴巴子更有力一些。
“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太大张旗鼓,不过已经有两个都指挥使明确表态了。一个是新郑周家,一个是祥符孙氏,他们两家都是当地豪强,加起来手里有五六千可战之兵。奴才悄悄去看了,与其它军队大不一样。”
“国家果然还是有忠义之士的!”赵琐连连点头,颇感欣慰。“只要有这些忠义之士,朕终是能复国,能报仇,能雪恨的。勾践能卧薪尝胆,朕亦能。”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官家,您一定能成的!”身边,万贵妃也是连连点头。
三个人在宝津楼顶,一边回想着过往的辉煌,一边也在互相打着气。
远处,一名士兵一熘烟儿地跑了过来,在楼下,叉手向楼上三人行了一礼:“王爷,赵王殿下请您去宝枢阁议事呢,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您了!”
“贼子好生无礼!”赵琐咬着牙道。
“官家,终需还要忍耐!”权功道。
宝枢阁,曲珍有些烦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本来这里是他当家的,但现在,辽国人却硬生生地往他头上又架了一个所谓的宋王。
虽然那是一个老朽,但那老朽身上顶着的名头,却又偏生为辽人所看重。
看看这宝枢阁里的官员,其中一半,都是最近才出来为官的,而以前,自己再三相请,这些人也不为之所动,只肯在家耕种,现在倒好,这个老朽一回来,他们立刻就颠颠的自己跑来了。要不是自己还顾忌着名声,真想一刀刀的将他们全都砍了。
好在这些人家大都只长了一张嘴,虽然说起来清贵,但实际上倒也左右不了太多的局势,只不过是听着让人烦罢了。
“宋王殿下驾到!”外头,传来了权功那个老货的尖厉的声音,曲珍阴沉着脸看着赵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就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有倒毙在地的老头,现在却成了辽人手里的一个宝贝了。
“见过殿下!”不管情不情愿,曲珍都还是得向赵琐行礼。
虽然过去他曾经舔过这个人的脚。
可是他也无情地背叛过这个人。
背叛者这一辈子大概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被自己背叛的人了吧!
所以曲珍现在无比尴尬。
也做好了随时被赵琐针对的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说,你在辽人那边只是一个吉祥物,而我,却是一条可供驱使的猎狗,我比你的价值可大多了。
“赵王,有什么事情这么急?”赵琐冷冷地问道。
“的确很急!”曲珍道:“镇南王吩咐了,百里一仓储,但内里的物事,还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其填满,另外更重要的是,每三十里要建一个兵站,以供将来粮草转运、大军歇息等用。”
“三十里一个兵站?”屋里众人都有些震惊:“这需要多少钱粮?”
“这是镇南王特别强调的,所以还请殿下尽快下文督促各地立即修建!”曲珍很是有些开心。
以前这样的招人骂的事情,都是他来干,现在好了,由赵琐顶在头里,老百姓要骂便去骂他吧!自己躲在后头,只需要拿好处就够了。
“镇南王要修,那就修吧!这件事情既然是镇南王吩咐赵王的,便由赵王全权负责吧!”赵琐有气没力地道。
“既然如上,那下官就去办了!回头把公文送过来,还请宋王殿下盖印!”曲珍站了起来,大大咧咧地随意拱了拱手,竟然是扬长而去。
“大胆!”
“无礼!”
屋里传来了低低的斥责之声,但怎么听,都怎么觉得有些无力。
“好了,不跟这个武夫一般见识!”赵琐摆摆手:“前些天议的那些事情你们办得如何了?”
“回官家,哦,不,宋王,您亲手所书的那些信件,我们已经派人都送出去了,南边那些老臣子们,现在其实也过得很不如意,听说萧诚对他们打压得极是厉害,您的信一到,他们必然会群起响应的。”
“萧贼恶毒,手段狠辣,还是要小心为上!”赵琐道:“赵哲那逆子自焚而亡,荆王府上下已经死绝了,萧贼处心积虑,不知从那里找来一个小贼冒充我赵氏子孙蒙骗天下,并想以此来谋夺我大宋江山,如此毒计,万万不能让其得逞,朕必然要揭穿其真面目,使之篡夺我赵家天下的险恶用心大白于天下,这份告天下书,你们一定要细细斟酌,不出则已,一出,必然要使那萧贼身败名裂才好。”
“宋王放心,正在拟定,有您在,江宁那个西贝货,又如何能长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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