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我父这一脉,仅剩下我一人与一位老马夫,侥幸由打西郡首府这座处处罗网的地界逃窜而出,远走南漓,被人说是有修道的天资,幸而拜入仙家门下,耗费十余年苦楚修行,这才得来如此一身不高不低的修为。”
“山间于岁月,何况文武兼修,极耗费功夫,待到我学成时候,才想起西郡首府,仍有债未曾收还,遂离了山门,隐姓埋名,在楚家讨了个奉茶小厮的职位,大概是天命使然,便凑巧遇上城外那位心心念念多年的采茶女子。”
说到此处,楚泾川自嘲一笑,抬眼看向对座李俞,“兄台八成也未曾想过,我这等目中唯有权位的阴毒狠辣之人,那时节却是险些抛却族脉尽死的血仇,与城外村落之中的采茶女子携手江湖,再不过问世事。”
“这倒是谬言,”李俞摇头,神色平静,“下得如此一手好棋,且文采不让大家的楚家家主,倘若年纪浅时,未曾有过一番风流韵事,才是无趣至极。”
“哪里算是什么风流韵事,”楚泾川垂下眼目,“只不过是二者择一,我选得乃是踏入这方泥塘,而非恩仇偕忘罢了。”
“我清理楚家上下那年,如今已然记不得太多,大概是新历五十几载,亦是大雪隆冬。兹事体大,故而将一众牵连者押去城外,光是用于枭首的好刀,便足有几十柄卷刃,从城头看去,血水汪洋,融冰蒸雪,比起当年更甚数倍。”
李俞撇撇嘴,“难怪过后好些年,我那精于茶道的爹总说城外采来的新茶,内蕴好大血腥气,常人喝不得。不过这等事,既然生在世家,亦是司空见惯,族脉之争,即便是世家族老与郡守大员,更不会说些什么,九套车马,即便是马匹相争,只剩下一两头良马拽车,奔走更快就好,车帐中人,在意的只是这车马快慢。”
“铁打世家,流水家主。”楚泾川松开口气,畅快道,“要么怎会愿与李兄说敞亮话,同病之人,蒲团为榻,茶汤为药,总不乏相谈的兴致。”
李俞粗壮五指松开茶盏,挑眉冲对座那位面色灰败,神情却松弛许多的男子看去,“既然是要说敞亮话,那方才那书生提起的事,是你楚泾川亲手为之?”
楚泾川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循李俞目光对视而去,神情阴诡,双肩耸动,竟是放声笑起。三层楼中,张狂笑声绕梁难绝。
“都说是祸不及儿女,但和以解恨,唯有自上而下,皆尽除之。”
“这些年疏于修行,可若论起动刀兵杀意,楚某熟得很。”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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