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守住城,巡抚作为节制一省军政要务的大吏虽然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但主管军务的总兵官薛禄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武昌三司的人也可以罚俸惩戒;还有常德府的知府,作为一府长官收住自己的辖地是最大的职责,难逃其咎。出了事如果巡抚心黑,完全可以找个替罪羊来解决问题,比如在朝里好像没靠山的赵知府。
于谦暂回行馆后,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了许久,他时而沉思,时而抬头叹息。王俭一直恭敬地站在他的旁边,寸步不离。
奴仆沏了一杯茶端上来,细看那杯盖边上有个缺。昨晚有个丫头不小心把茶杯磕碰了一下,当时忙着说要换新的来,但于谦说并不影响使用,叫丫头留下了。
良久之后,于谦终于镇定地对王俭说道:“你去告诉武阳侯,就说传我的命令,让他尽快准备,制定官军撤出常德的方略。”
王俭愣了愣,情知恩师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仍然忍不住再次提醒道:“真的要这么下令么?或许薛大人等都想要盖印的正式公文。”
于谦仰望无尽的天空,淡淡说道:“谁都知道,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暂且撤退,为今后围剿时保留住这一万多战兵的实力,而不是无谓地葬送在这里。但是总有人要担这个责任,于某自问这点责任还是担得起的。若是他日有人要借此言语,那便由着别人说罢,我但求问心无愧。”
王俭听罢深深一鞠,满怀敬意地说:“学生遵命。”
很快薛禄、知府赵敏、将军覃有胜马岱等都赶来行馆见于谦了,他们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这帮人无论文武都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于谦是在主动为他们背黑锅。
人心都是肉长的,于谦实实在在地挡枪,一些武将心怀感激纷纷请求作为前锋先率军打一仗以观后效。但于谦决意已定,对众人淡淡说道:“本官身为湖广巡抚,所虑并仅是常德一地。湖广值多事之秋,为患者不只张宁之叛军。巡抚诸僚自有安排,各位将军只管遵从下令便是。”
众人只见于谦脸上面无表情,好似深藏玄机。不乏一两个人见状心里多想,猜测是不是武昌受到汉王的威胁了,所以湖广各地要尽量保存实力之类的。
这种情况下,于谦又坚持下令,大伙便爽快地答应了谋划大军撤出常德府。
不过他们刚刚出来,王俭就追上来了,向薛禄拜道:“方才侯爷等刚走,恩师就说了几句话,在下觉得应该说给侯爷听听。薛禄道:“王先生请说。”
“恩师言,大丈夫者,能屈能伸。世间懂得放弃的人少,知进退的人更少。”王俭道。
薛禄等人正在琢磨这句话时,王俭又道:“巡抚不愿意让将士们无谓送命,是期望诸位将军知耻而后勇,带日后勇于建功一雪前耻啊。”
薛禄听罢顿时神情肃然,向行馆门里望了一眼,对着大门恭敬地拜了一拜。而其它官将则要夸张得多,赵知府已然跪伏在台阶下痛哭失声,哽咽道:“于大人面如铁石、心如菩萨,下官只恨不能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做一书童,习得内修之万一!于大人不仅是咱们为官者之表率,更如同官民再生父母……”
赵敏出身寒门磕磕碰碰做到知府级别,红袍加身,眼下的事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的激动一面是出于死里逃生的感激,另一面也着实在心里对于谦产生了敬意。
有人说要知交情真假,用钱便可一试;而在官场上,功过利弊更加见效,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赵敏不得不服。
不久后薛禄也在军中发话训斥:从高都到辰州,再到常德,官军一败再败,只有澧州之战才小胜一场,叛贼坐大武将都负有责任,如果不能剿灭贼军平定地方,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向皇上请罪,而不是厚颜无耻地推卸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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