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曲曲的大路上,密集的人马如同一条黑龙在地面上缓慢爬行。湖广南部的大路也并不宽敞,中间走车仗马匹,两边走人;那些车马把狭窄的路全占了,步行的士卒只好走路边的田土,旱地里主要种着刚发芽的蔬菜,大量的脚踏过,那些菜自然是一颗也不剩,连翻过土地也被踩板了。
朱勇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狼藉的菜地,便对部将说道:“道路狭窄,难以避免踩坏庄稼,去告诉当地的官吏,让他们赔偿遭受了损失的农户。”
身后的一个部下随口应了一声。让当官的赔百姓钱,这恐怕也只是一句空话。朱勇心里也明白,不过踩了农田至少做做样子也是必须的。因为汉族这样的农耕民族,自古以来对农业就很重视,任何破坏庄稼的人都会被视为不道;当初曹操的惊马踩了庄稼,还要割发谢罪。
大部队向北而行,路旁偶尔也有骑马的人反着跑,多是传令官之类的人马。一骑从前面跑到中军的位置,在路边下马单膝跪下禀报。朱勇等人也离开大部队,走到路边停下听报。
探马打听来了慈利等县的消息,叛军仍然没有退兵的动静。
朱勇旁边的一员部将脱口说道:“叛贼该不会留在慈利县以逸待劳、等咱们过去对阵罢?”
“若是那样,倒是省事了。”朱勇道,他想了想又道,“派人去前锋传令:但凡路上有山谷、渡口桥梁,都要留兵把守,树林超过半人高就须得留人,提防贼军设伏偷袭,轻敌散漫者以军法治罪!”
刚才那部将又说道:“咱们过去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我估摸着叛贼跑掉就在这几天。”
朱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他的判断和部将们差不多,认为叛军最有可能是会在官军到达之前向西奔回山区躲避,不然强弱分明,叛军只有死路一条。监军太监曹善和新来的司礼监太监王振也在军中,如今朱勇也不敢过于贪功,心里已经打算按照皇帝的意思来部署战事。
若是叛军退进山区,首先要遣使到西面的施州、永顺司、保靖司三地,让当地土司共同剿匪。这些土司若是想表忠心,多多少可能派出点人马助战;不过他们最大的作用在朱勇看来是阻挡叛贼继续向西部深山遁逃的去路。届时官军主力从东面挺进,虽然武陵山脉北部的地形崎岖复杂,但被围得死死的,平叛不过是迟早的事。
当然叛军也有很小的可能不会跑,兴许会想办法击败来犯的官军,所以朱勇才会下令前锋提防,免得被伏击偷袭。如果叛军几天之内还不跑,官军主力将迅速进驻到永定卫。永定卫城的兵力一多,就能控遏周边,叛军到时候想跑也没路了,到时候慢慢收拾在慈利石门等地的叛军,将会更加容易。
“传令各部,加快行军。”朱勇想罢对同行的传令官吩咐了一声。
只要一到永定卫,他就不慌了,切断了叛军的退路,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等些日子岳州的兵也来了,两头夹击稳操胜券。
……
两军虽尚未碰面交锋,但战争已经开始了。张宁前后打了几仗下来,对于战争的感受是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行军走路,做些扎营、升火做饭、洗涤晾晒衣服等等琐事,而千军万马厮杀的热血澎湃场面占据的战争内容反而最少。
是战是退的问题,表面上决策层已经有了结果,但张宁知道人们还未真正下定决心。很多时候战争不是和对手一较高下,更重要的却是战胜自己;内斗从来都是一项更需要技术的东西。
现在的慈利城仿佛一切照旧,环境依然是那么宁静,只有从人们的情绪中感受到烽火硝烟的逼近。武将们都建议抢在官军到达之前,攻占永定卫。
永定卫,张宁的目光注视着地图上它的位置。代表着卫城的墨汁画的圆圈已经有点模糊了,纸上的那个位置被手指多次触碰过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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