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集中洞庭西各府县卫所主力五千多人已进占卢溪,正为自己的一步妙棋甚为自得。此地南控辰溪县去路、北扼驴驰司方向,更挡在苗人回老寨的正面大路上,当是画龙点睛之地。而此时从常德新近动员征召的二千多预备军户兵马正陆续向龙头寺集结。龙头寺在辰州府东面,已对苗人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加上辰州府城池坚固,守个几月不是问题。苗人的处境拿朱勇的话便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中间还有颗柳钉,连个可以做屏障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一万多苗人武装在朱勇眼里已然成了他刷战功晋身爵位的工具。也许此战之后,回朝再封个太子什么保的也挺有希望。朱家不仅是国姓,他老子朱能就是靖难之役为太宗家夺取天下捐躯的功臣,朱勇本人也是为三代皇帝南征北战,这样的大好光景他家再得势个两三代或许也不是问题。
不料这时永定卫的急报到了他的手里,让他不得不为之心里添堵。
“无用的蠢物!”朱勇直接将急报摔在了中军大帐的大案上,随即掉到地上,帐下诸将纷纷侧目。
当初朱勇为了征苗四处调兵,把洞庭湖西各地卫所的兵都调空了,独独为永定卫留下了较多人马军械。岂料那指挥使刘鹤举一千多人打一股几百人的叛军,竟然一败涂地、损兵折将被逼入卫城。
过了一阵,身宽体胖一脸淡泊的曹善走了进来,也不知他怎么得到的消息。曹善脾气好,看到地上的急报,亲自弯腰捡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读了一遍。永乐之后的内廷虽还未设内书堂提高太监们的文化,但因为皇帝越来越重视太监,他们的文才修为明显比以前高了,像王振那样的生员出身毕竟少,不过能识字断句的太监却不少,曹善便是其中之一。
曹善读罢急报,说道:“成国公息怒,事不算太糟,刘鹤举还好没把永定卫也一股脑儿丢掉。”
朱勇气愤之余,冷笑道:“他一千多人守城,若被几百人攻破卫城,那还真要成古今奇谈!不如让个摇头晃脑的书袋子去带兵得了。”
他随手端起茶杯灌了一口,重重搁在案上,微微缓了下口气道:“曹公公所言也不差,事不算太糟。那丢掉的慈利、石门二县防御薄弱,又没兵,失了也是常情。叛贼翻不了天,待我收拾了苗人,再收拾他们不迟。”
下面有人小心提醒道:“澧州恐也难保,华阳王……”
“哼!”朱勇一脸不以为然,不过口头上也不想说什么歹话。那什么华阳王挂个“王”字唬得了别人,唬得了他朱勇?一般的官僚对皇室宗亲多少有点计较,但对朱勇来说,蜀王的哪门子偏房儿子,每年拿着国库俸禄什么鸟用都没有的米虫,和皇帝的关系都隔多少层了;相比之下,当年他们父子先后为永乐爷刀山火海的趟,谁和皇帝更亲近?
就在这时,曹善说道:“成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勇听罢,立刻挥了挥,让部将们告辞出帐。他可不是一个居功自傲谁都看不起的人,相反嗅觉并不迟钝,对世人都看不起的几个阉人反而能以礼相待,加上曹善也是个好说话的太监,所以平时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等不相干的人都离帐,曹善便道:“咱家并非想说华阳王的事……”因为刚才有人正提到华阳王,曹善说要借一步说话,或许不少人都以为他要私下里和朱勇说关于华阳王的门道。
曹善顿了顿说道:“成国公用兵如神,咱家对兵家之事也只知之皮毛纸上谈兵,平常不敢多言。初到湖广时,因为辟邪教乱党遁入山林,苗疆势大未平,故成国公先对苗人用兵并无不妥;但此时乱党又杀官兵,进占二县,不日兴许就要攻下澧州,逼走华阳王,华阳王一上书,很快就吵到皇爷跟前了。诸事缓急……这么说罢,苗人无论闹得怎么汹汹,也不过西南小族,功一个辰州府就够他们耗那儿了,还能如何?若是咱家再说明白点,成国公您理应听到了一些消息……那辟邪教乱党和建文余孽有关……”
“行、行。”朱勇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可现在要折道北上,大军行走,道路遥远、山水交错,实在不便;且会贻误大好战机,白白放走苗人。”
曹善道:“若是苗人要往老家跑,让他们跑便是,何伤大雅?”
朱勇想了一会儿:“从卢溪调兵,还不如从岳州府出兵,比较之下远近相当,虽然要略微周折一点,但也差得不多。况且叛兵只有几百人,让岳州府临时从各地快速抽调两千人马绝无困难,我再派个参将过去带兵,一举击破乱党兵马。”
曹善沉吟片刻道:“如此也好。不过,若是岳州府能多调些兵更好,永定卫的刘鹤举一千多人马不也败了?最好不要替灯添油,一举击破上善之策。”
“曹公公所言极是。”朱勇略一思索,当即就拍案道,“让覃有胜去,马上就给他写任命状。覃有胜曾随我在交趾作战,用兵很稳,必不误事。”
……
张宁在王典史等官吏的带引下再次进了县衙,他先走进签押房转了转,发现屋中间那堆做沙盘的沙子连同门板都不见了,其它摆设倒和上回差不多。他又问:“汪知县呢?被押到京师去了?”
王典史道:“还没有,现在还在县牢里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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