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李瑟道:「或许花蝴蝶前辈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因此不惜死在
我的手上。他的确是位高人,做事真是天马行空,我起初迫不得已,学了他的一
些功夫,哪知越学越觉得他的功夫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卑鄙、龌龊和下流,他的心
法,其实也是大有用处的。我想,是不是花前辈想让我改造蝴蝶派呢?他知道我
是正派的人,可是仍把他的功夫交到我的手里,大有深意啊!」说完凝神思。
薛瑶光听得红晕上脸,心想:「这淫贼……淫贼的功夫,能有什么用处?古
香君她们……她们……」薛瑶光越想越羞,不禁捂住了脸。
忽听李瑟又道:「薛姑娘,我的事情,如今你都晓得了。你以前对我的种种
误会,我想你现在一定也都了然于胸了。你放心,今日我会让你平安地离开此地
的,不过请你相信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觉得这几个淫贼人还不错,虽
然误入歧途,可是看他们前些日子的表现,我相信如果我开导他们的话,他们一
定可以改邪归正。姑娘菩萨心肠,必不会为难我的。」
薛瑶光「嗯」了一声,然后俏皮地道:「不过那可不一定啊!看你给我什么
好处啦!否则我三番两次的被这四个坏人戏弄,这口气叫我如何咽的下?」
李瑟心想:「薛姑娘怎么和公一样的脾气?难道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想法?」
笑道:「好,姑娘想要什么好处,如果我能办到,一定照做。」
薛瑶光心想:「他的经历原来是这样的,他必不会骗我。不过他说古香君和
冷如雪她们是因为误会才喜欢他的,一定是骗我的,他若没有特别的才智,她们
岂会下嫁?再说,无双公也和他关系密切的很,他可没说这件事情。」
见李瑟凝神望着她,目光澄清如水,面目大是英俊,不由心里怦地一跳,连
忙低下头,支吾道:「什么好处,我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
李瑟大喜,道:「姑娘果然通情达理,来,你我痛饮几杯,因缘际会,我们
能单独地一起在湖上饮酒,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我可不想错过。人生走上一
遭,得该快乐的时候,可不要错过才好。」
薛瑶光见李瑟豪情满怀,从不曾见他这么高兴过,欣喜地道:「大哥愿意见
到我吗?为什么这么高兴?」
李瑟笑道:「姑娘才智卓绝,令我大是钦佩。其实我是很愿意接近姑娘的,
不过男女有别,以前没有见姑娘的理由,如今得此机缘,和姑娘泛舟湖上,岂不
是一大快乐事?来,饮酒。」说完干了一杯。
薛瑶光听了李瑟的话,也是高兴,就陪着喝了一杯。
李瑟有意叫薛瑶光高兴,便着意哄她,薛瑶光又是才女,聪明伶俐,二人谈
天说地,好不开心。薛瑶光原来就属意李瑟,如今得与之独处,不免情意浓浓。
要知男女之情才开始的时候,不免带有功利色彩,或爱其才、其财、其貌等
等,一旦爱上,这些也就不重要了。至于别的什么日久生情,被某一件事,或某
种环境下打动等等,也都是如此。一个人爱上别人之前,都是般挑剔的,但突
然发现爱上了之后,以前的那些缺点也就不在意了。
薛瑶光眼高于顶,可能是先对李瑟好奇,之后突然发现李瑟像自己的父亲,
便在不觉间爱上了他。因此即使现在了解了他,但既然爱上了,岂会那么容易不
爱呢?何况李瑟还有许多事情让薛瑶光不解,所以薛瑶光对李瑟仍大是着迷。
二人谈笑甚欢,直到月过中天,李瑟忽地想起梁弓长交代的事情,因和薛瑶
光熟了,宛如老朋友般,便笑道:「姑娘,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呢?」
薛瑶光嗔道:「不是叫你唤我瑶光吗?你又忘了,该罚酒一杯。」说着举起
一杯酒。
李瑟笑道:「不错,我该罚酒。」就着薛瑶光的手,把酒喝了。
薛瑶光酒气上脸,脸颊早布满红晕,灯下更是妩媚,含笑道:「大哥有什么
事要我帮你?」
李瑟拿出一块白布,道:「请你把腮咬破了,在此布上帮我涂上一些血迹吧!
叫你受苦,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原谅。」
薛瑶光任是聪明绝顶,到底是个姑娘家,一时不晓得李瑟让她这么做之后,
李瑟有什么用处!
薛瑶光想了一会儿,实在弄不清楚,便道:「李大哥,你让我这么做,到底
是何用意?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李瑟支吾起来,最后脸色通红,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后来干脆道:「你照做
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啊!」
薛瑶光听了,脸色一沉,道:「那好,这件事情你自己做好了,我睏了,想
睡了。」说完之后,薛瑶光便走到床前,睡了下去。
李瑟暗怪自己鲁莽,不过难道真要告诉她实情?
李瑟踌躇不已,走到床前,堆笑道:「瑶光,我知道你怕痛,不过我也是为
你好……」
薛瑶光背向着李瑟,也不转身,道:「我才不怕痛呢!哼!为我好?我怎么
不知道?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领你的情。」
李瑟见薛瑶光生气了,知道若不让她清楚原因,她是不会帮忙的。如果要是
用他自己的血,那些家伙精明的很,一定能瞧出破绽。
李瑟越想越气,怒道:「这几个家伙,真是叫人厌烦,若不是看在花前辈和
我刀君一派有些渊源的份儿上,我真想杀了他们。梁弓长那死家伙说处子血可以
炼制丹药,说你资质绝佳,定要你的红丸。姑娘冰清玉洁,岂可受他们的侮辱,
因此我想要姑娘骗骗他们算了。如若要我用自己的血,原无不可,可是多半骗不
过他们……」
薛瑶光忽地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那……那如果我不答应,你有什么别的
办法做到吗?」
李瑟失声道:「什么?」隐约猜到了薛瑶光的深意,不过立即暗骂自己卑鄙,
忙道:「这个……别的办法我可不知,姑娘还是按我说的来吧!或者你有什么别
的好办法不成?」
薛瑶光道:「我不知道,不过要我咬自己,我可不干!」
李瑟怔住,柔声道:「瑶光,你不要因小失大,请帮我这个忙吧!」
薛瑶光却道:「你才因小失大,你不用再说了,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李瑟呆住了,见薛瑶光背着他,也不理他,似乎生气了,就道:「莫非你生
气了吗?」
薛瑶光道:「是呀!你才知道吗?」
李瑟奇道:「那为什么啊!你可是聪明贤慧,知书达礼的姑娘啊!你定是生
那四个淫贼的气,我答应你,以后会替你报仇,整治得他们死去活来的。」
薛瑶光嗔道:「我才没生他们的气,他们几个粗人可不值得我生气。」
李瑟「啊」的一声,道:「那是生我的气了?」
薛瑶光道:「我可不敢,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李瑟奇道:「那为什么?」
薛瑶光道:「我气我自己丑啊!又没有魅力,一点也不吸引人。别人宁可作
假,也不想睬我!我真是没用,难过的要死。」
薛瑶光的最后几句微不可闻,不过李瑟听了,可是宛如巨雷在耳边响起,一
下惊呆了。
孪瑟颓然坐在椅上,可再不敢理会薛瑶光了,心里感慨万千,实在想不通薛
瑶光如何会说出如此情深意重的话。女孩子若不是心甘情愿,情之所钟,断不会
说出这样一番会带来严重后果的话。可是李瑟却如何处之?他已有两位爱人,就
觉得每天忙碌不已,如果再沾惹上一位姑娘,那他可是生不如死了。这倒也罢了,
李瑟是个宁可天下人负他,也不会负天下人的人,如果娶了薛瑶光,可是却没时
间陪她,那他可是会内疚死的。再说薛瑶光那么聪明美丽,李瑟在她面前都觉得
配不上她,因此是绝不想沾惹,兼且他和古香君两情如一,别的女子就算再美,
他也不会动心。
李瑟想了一会儿,便不敢再搭理薛瑶光,心里只想着如何应付那四个淫贼的
事情。渐渐地,屋中再无声息,薛瑶光似乎睡着了一样。
天渐渐亮了,曙光初露,李瑟一跃而起,把船划到岸边。四大淫贼早已等候
多时,见船靠上岸来,无不欢声雷动。
李瑟让他们在外面等候,回到船舱,正想把想好的意悄悄告诉薛瑶光,忽
见那块白布已沾了血痕,不由大喜,见薛瑶光坐在床头,脸若冰霜,看不出是喜
是忧。
李瑟见了薛瑶光的行动,就晓得她原谅了他,配他的行动,当下一笑道:
「瑶光,得罪了。请你还是再委屈配我一下吧!『嫂溺援之以手,权也』,请
不要在意。」说完不等薛瑶光回答,一下把她拦腰抱起,大踏步就往外走。
薛瑶光一个冷不防,不由嘤咛一声,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待到了外面,忽然
见到了外面的人影,更是害羞,把头埋在李瑟的怀里,再也不肯抬头,在李瑟宽
阔温暖的胸膛上意乱情迷,至于李瑟何以前倨后恭,更是想不透了。
李瑟把那块白布丢给梁弓长,也不说话,抱着薛瑶光径直去了,只听四人道:
「恭送门。」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李瑟把薛瑶光放下。薛瑶光脸上的红潮未褪,坐在树
下的石椅上,只是喘气。
李瑟道:「我怕那几人看出破绽,因此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姑娘和妇人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同,一般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四大淫贼
是此中老手,自然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李瑟便把薛瑶光抱着离开了。至于以后会
否被发现,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薛瑶光到底是女孩子,又沉浸在情欲之中,对李瑟的解释半懂不懂,心想:
「他……他到底还是喜欢我,故意抱我呢!」如此想着,便害羞不说话。
李瑟见薛瑶光不说话,一味害羞,还欲再说,忽地林后转出一人,抚须朗声
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李瑟见来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眼如日月,声若雷霆,鼻额如山岳,留着三寸
短须,身材高大修长,其气度风韵,扬扬威势,大是迫人,如许英雄人物,李瑟
看得呆了。
却听薛瑶光含羞叫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李瑟惊道:「薛冠带?」说完之后,就后悔了。李瑟自从前几日被他师叔道
衍点化之后,心志定力非先前可比,不说坚强如铁石,也是相差不远。可是薛冠
带气势实在惊人,李瑟心志被其所夺,竟然惊慌失措。
薛冠带对李瑟微微一笑,然后回身招了招手,远处走出两个婢女,搀着薛瑶
光走了。薛冠带见薛瑶光频频回头观望,笑道:「乖女儿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
心事,还会把他怎么样不成?」薛瑶光这才含笑放心去了。
此时李瑟也是恢复了冷静,见薛瑶光去的远了,欠身行礼道:「薛伯伯安好,
小子无状,请您海涵!」
薛冠带扫了李瑟一眼,笑道:「方今天下,少年英才无数,不过你的确是个
很特别的人物,我观察了你很久,发觉你虽纵意鲜花丛中,但的确毫无动心,这
点出乎老夫意料,就算我年轻时面对美女,也是不能毫不动心的。」
李瑟见薛冠带说话和蔼可亲,浑身舒服多了,不禁暗自佩服。薛冠带是名闻
江湖的一代宗师,武功修为高深莫测。他开始时运足气势,力压李瑟,逼的李瑟
惊讶出声,测出李瑟的修为深浅之后,便突地变换气势,又让人如沐春风,真是
掌控自如,如此本事,果然叫人心惊。
李瑟暗自警惕,道:「前辈是一代宗师,能得见尊颜,小子真是三生有幸。
小子做事糊涂,又颠三倒四的,前辈不治罪已属万幸,您的夸赞,可是万不敢领
受。」同时心想:「薛冠带的威名绝不是凭空得来的,难怪薛瑶光两次轻易地被
擒都有恃无恐,原来薛冠带都在暗中窥视,我要是真有什么异动,定会身首异处。
京师高人甚多,几个淫贼还能平安无事,那都是多亏了我,他们真要做出什么坏
事,此刻说不定性命已是不保。」
薛冠带道:「你行事颠三倒四也好,乱七八糟也罢,和我却没甚干系!只不
过我是为了我的乖女儿才找上你了。否则就算你把京师闹了个底朝天,我也懒的
瞧上你一眼。」
李瑟听了这话觉得奇怪,本来以为薛冠带侠名满江湖,定会是个正义人物,
要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做为一代宗师,他还会坐视不理?
李瑟思之不明,拱手道:「请前辈训示。」
薛冠带道:「前些日子,我的乖女儿突然造访我的凝丝居,三年来,这是她
第二次有事情问我。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却见她来了只是低头不说话,还未开
口脸就先红了。我的女儿掌管我薛家生意,官商兵武,各种人物都经常打交道,
什么大事没见过?如今这副神情,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是呀!她十八岁啦!已
是大姑娘啦!」
李瑟隐隐猜到,薛瑶光要和她爹爹谈论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系,心里一叹。
薛冠带也叹了口气,接着道:「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心里矛盾的
紧,欲待远离,可是却很痛苦。也许,她是个要强的人,越是难度大的事情,越
是叛逆的事情,她才喜欢做。」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盯着李瑟,眼睛澄清如水,
晶莹剔透,道:「我一听之下,大是好奇,方今天下,能令我女儿如此动情的人
物,到底是何模样,居然还是个有妇之夫!」
李瑟抵受不了薛冠带的目光,仿佛自己被看穿一样,忙拱手低头道:「所以
前辈就想见见我,是吗?」
薛冠带道:「不错,我暗中探看过你几次,可是叫人大失所望,我不明白瑶
光为什么喜欢你,你迂腐有余,胆识不足,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李瑟听了却松了口气,道:「前辈眼高于顶,小子无德无能,不能入前辈法
眼,那是自然。至于薛姑娘喜欢我,那一定是误会,也许她风华正盛,一时意动
也是有的,可能过了几日,也许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薛冠带听罢,哈哈大笑,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我的女儿喜
欢你,自有她的道理。她问我如何处之,我告诉她,只要她喜欢,就去做吧!」
李瑟惊道:「什么?我既不入前辈法眼,这也罢了,可是我已有妻室,前辈
还这么说,是何道理?」
薛冠带冷笑道:「怎么?任凭你可以有三妻四妾,我的女儿就不可以喜欢一
个人吗?管你是什么人呢!只要我女儿喜欢就成,等她不爱你的时候,自然就会
离开你了。否则她越是远离你,越是发现不了你的缺点,那样她会更爱你,也会
更痛苦。」
李瑟道:「可是一个人经历过痛苦之后,才会懂得珍惜感情的,前辈让瑶光
接近我,虽然可以让她暂时感受到幸福了,可是痛苦的事情在后面,等她发现不
爱我了,还可以再选择新的生活吗?」
女子失贞再嫁,就是现代,若要追求所爱,也多受限制,更别说古代了。
薛冠带仰天长笑,然后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怎么不可以?她如果不喜欢
你了,自然就会去找新的幸福,难道会为你守贞一辈子吗?那些愚弄愚夫蠢妇
的假仁义,难道还想糊弄我的女儿不成?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所欲为,为
什么女人就不可以?你以为女人选择了一个男人,就必须以一生为赌注吗?」
李瑟是个聪明人,所谓的世俗法规风俗,也是并不放在眼里的。不过既然在
红尘中厮混,想法自不免以世俗法规为准则看人,如今听了薛冠带离经叛道的话,
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心想:「不错,我以前的确是想的左了,男女有何不同?
我何苦给自己背负上那么多无谓的重担?她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发现所得
到的不是幸福,那么自然就会再去找了。她们都是智慧超群,冰雪聪明的奇女
子,自不是一般别的女子可比。」
听薛冠带又道:「俗语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来各自飞。『此话历
来被人传诵,被视为真理,其中透漏了许多对人生的无奈和对人性的悲哀,可是
世人却几曾认真地好好想过?一般结婚之前,男女互相爱慕,多半关心体贴,可
是婚后呢?几多男子以为妻子娶到手了,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不仅不再体贴关心,
甚至此后把她们当做牛马。平日里虽有孩子家庭等因素牵制,她们不容易发生变
故,可是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自然就会为自己打算了,这怪不得别人。所谓因
果报应,大是有道理的。「
李瑟每每遇见高人,听了他们的言论,都仿佛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如今听
了薛冠带的话,也是震惊不已。
薛冠带见说得李瑟呆了,抚须沉吟了一会儿,最后道:「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情之一字,变化莫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后失去了再悔恨莫及!人生得意须
尽欢,莫使金樽空
Δ╔回╔◢╘∵度?◣?╔◢∶
对月。」说完飘然而去。
第九章红尘如梦
李瑟等薛冠带离开良久,才回过味来,忽然想起花如雪的事情,便把此事暂
且搁下,忙回到王家,匆匆到了栖香居。
古香君迎上前道:「你怎么一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你。出了大事啦!」
李瑟颓然道:「是花姑娘走了吗?唉!该走的终究要走,勉强不来的。」
古香君道:「是的,她是走了,我也劝不住。不过昨晚有人捎信说,师叔病
重,要你赶紧去瞧瞧呢!」
李瑟道:「什么?居然有这等事?」想起前几日见他,师叔那时可是精神矍
铄,宛如四十许人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就病了?师叔修为又那么深厚,绝无道
理突然染病的。不过道衍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天命难违,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李瑟想到这里,忧心如焚,当下便携古香君同去庆寿寺。
永乐皇帝朱棣御朝,几日未见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姚广孝,不禁浑身都不舒
服。虽知少师姚广孝因病请了几日假,可是他十几年犹如一日朝来晚去,已是见
惯了的,如今才数日不见,就觉少了脊梁骨一样,参与政事也是提不起精神。
朱棣对群臣道:「少师几日未见来朝,以行,你曾去探看过,不知少师病情
如何?你要如实禀告,朕虽老了,可并不糊涂,朕有不祥的预感,派去的几个太
监,回来都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你是朕的爱臣,下朝后再去探看,若有什么
事情,只管回来直说,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办理就是,务必要让少师安
好才是。」
杨士奇(字以行)扫了杨荣和解缙一眼,突地跪下,道:「臣等昨夜已是探
望过少师了,陛下明烛万里,少师确实病入膏肓,三日未曾进食了。他想见陛下
一面,可惜不能下榻,所以……所以请皇上移驾……」
朱棣霍地站起,白须颤动,双手也是颤抖不已。群臣跪下喊道:「请皇上保
重龙体!」
自古就有规矩,皇帝除非见大臣最后一面,方才可以探看病中的大臣,一经
探看之后,大臣就算病好,也必须得死,因此道衍说出想见皇帝一面的话,其含
义不问可知,再说臣子逾规请见皇上,若非命在旦夕,岂会如此?
朱棣尽量平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道:「移驾庆寿寺!」朱棣战得国,威
武赫赫,此时居然大是失态,可见道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朱棣从一个王爷到如今的九五之尊,道衍出力最大,他不仅出谋划策,还举
荐良才,练兵训武,安抚姓,运筹帷幄,堪比张良。
朱棣一登基,便封道衍为太子少师,亲自呼少师而不名,宠荣终身,在中国
的历史上都是异数。不过在诡秘凶恶的朝廷争斗中,道衍的殊遇和他渊博的知识,
睿智的谈吐,论证严密的佛理分不开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的道心。
朱棣四十岁得国,慢慢地变老,又加上后宫里许多美丽妃子在床榻上吸着他
的阳气,耗费他的精力,和时光的毒手一样,把他压榨成了一颗空心的老核桃。
如今快六十岁的皇上除了怕如狼似虎的娇美的妃子们,就是怕死,虽然他外表还
是那么勇武干练,但骨子里却是怕死怕得要命。像所有在富贵奢华的境遇里度过
了大半生的人一样,总会有点长生不老的奇想。朱棣虽是靠拚搏性命才得来皇位
的勇武皇帝,可也是一个普通的人,身心都很懦弱,而道衍恰恰是他的精神支柱。
朱棣需要什么,道衍清楚的很,他向皇上进过房中术。一些儒臣仰慕姚广孝
的学问,钦佩和惧怕他的道术,可仍对他进献房中术颇有微词。虽然他们为对付
姬妾,卧房里并不缺少海马狗肾之类的物什,也喜欢姚少师随手写下的几个行之
有效的方子,但跟皇帝谈论闺房之乐,他们总以为是不适的。
道衍的智慧之高深,道行之莫测,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因此道衍的行为,
许多大臣是理解不了的,都认定他是一个弄臣,敷衍皇上求得荣耀,当然,其中
更多的是为了利益。想迫害他的大臣,当时汉、赵两王权势倾天,在宫中和朝廷
多布内线,以收罗消息。汉王早有九五之意,在靖难之变时,他率兵冲杀在前,
因此天下武将多与汉王交好,势力很大。
朱棣答应过要立汉王为太子,后来变卦,就是因为道衍反对的结果,所以汉
王想尽办法欲除了道衍而后快。
还有一些在山林苦修的和尚,也诟詈道衍在富贵荣华中还有脸面侈言佛理。
这里来自两种人,一是来自势利小人的嫉妒,他们不愿意看见过着好日子的人;
一是来自被极端的信念束缚的和尚们的执拗,他们以为只有在苦寒的境遇中得道,
不知在万丈红尘里修得的真身更令佛陀欣慰。他们才不管道衍持戒的严谨,修下
了天大的功德。功德不仅来自他对皇上的劝诫,也来自他为无数的黎庶指点过迷
津,为无数姓安乐的生活出过多少力。
如果想迫害一个人,那么谣言就是最好的武器了,道衍偷藏女人在寺庙里的
事情传遍了京师,最后连朱棣都听到了传闻,在召见道衍时笑眯眯地查问,道衍
倒真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少师毕竟是有道的高僧,敛神道:「老衲的德行就像村
妇即将织就的白绢,在最后的关头,用没有洗净的脏手去点染的道理。何况我早
已修为到了不动心的境界,即便有了魔念,以我的年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棣像所有喜欢一尘不染的圣人,又巴不得圣人做两件伤风败俗的事情的人
一样,盼望着他的圣僧真有这样的风流事,但他知道这个不动心,一心要成佛的
少师的道行,因为已经有好几趟,他让臣子引着美貌可人的女子,在半夜到姚广
孝的禅房里去,指望引动精通房中术的老和尚的凡心,却从没有成功过。
朱棣不由叹道:「是啊!是啊!这桩子事也无甚乐趣,朕也感到厌烦了,少
师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更没有道理动心了。」皇上摇着头叹息道。
道衍说道:「就是这样,臣在知慕少艾之前就剃掉了头皮上的黄毛。我实际
上什么都不知道,酒没有喝一口,经文上说它是穿肠的毒药,我不相信;肉未曾
吃一块,如果不是口腹的美味,为什么那么多人甘冒屠羊宰狗,杀生堕业的大不
韪。色是指女人,观世音菩萨就是美女,她在马郎滩头施舍度人,那些男人一夜
工夫就听从了佛法,可见男女的交是美妙的事情,当然,这也不是我这个童男
子所能知道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道衍越发受皇帝的宠信,渐渐地,再没有人敢直接加害
道衍了。但道衍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明白,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过他们
还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当六十多岁的朱棣皇帝来到道衍的禅房时,见病榻上的道衍眉塌目陷,面容
枯槁,须发皆白,闭着双目,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想起初见他时貌似猛虎,气
宇轩昂,一团英气,如大罗神仙降世一般的模样,朱棣不觉慨叹,长叹了一口气。
道衍听见声响,睁眼见皇帝亲自驾临,连忙起身,朱棣抢步向前把他扶住。
道衍在榻上道:「贫僧何德何能,敢劳皇上的金身大驾,罪过,罪过啊!」
朱棣听见道衍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称臣,而是以僧自居,知道他们的尘缘到
了尽头了,叹道:「昔年你劝我起兵,说了一副对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
成冰;国乱民忧,王不出头谁作。『我至今都还记得。如今我皇位已经做了快
二十年,你却要离开了吗?「
道衍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月轮流,转眼已是八十余年,我这副皮
囊在人间已是沾染了太多的灰尘。我知大限已到,过几日恐怕就要离开这红尘世
界了,和皇上相识一场,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皇上有什么话要说,请尽管
说吧!和尚微薄之力,能够知道的,会尽力助皇上最后一次的。」
朱棣愀然不乐,默然良久,才道:「如今天下初定,姓安居乐业,刚过上
好日子,可仍是业待举,不知少师有何良策,能使万民乐业,国家富强呢?」
姚广孝心知这些不过是些题外话,微微一笑,仍是认真答道:「陛下,贫僧
乃化外之人,贪恋红尘若干年,只为天下苍生谋福,蒙陛下言听计从,内心真是
感激涕零。今天又蒙陛下驾临敝寺,不耻下问,贫僧也不能不尽点忠心。以贫僧
愚见,陛下若想使国势昌盛,仍然首要在内修政治,外整军旅,与民休息,保护
农桑。对于元人余孽呢!应予彻底打击,以肃边患。招抚姓,安顿流亡,薄徭
轻赋,如此何愁民之不富,国之不强呢!不过陛下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一切仍是
以稳为上。」
朱棣道:「少师高论,不过眼下北平破旧,会紊乱,元人余孽入侵,盗贼
蜂起,你我君臣苦心经营十多年,奈何北平离京师太远,物质匮乏,人丁不旺,
经济仍是不见起色,敌人仍是不断骚扰,这样下去,朝廷多受钳制,不知少师可
有良策?」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一字一顿地说道:「迁都!如今开凿运河,
北上调集物资已不甚难,迁天下富户去北平正是时候。三年之内,务农者免粮,
经商者免税,缺钱者贷钱,使城市繁荣起来。第二,还要大量招兵,修复万里长
城,修复烽火台和驿站。第三,要设立特别的衙门,使其专此责,处置此事。」
朱棣吸了一口冷气,道:「迁都?」道衍「嗯」了一声,朱棣沉默良久,然
后霍然站起,道:「那么敢问少师,我们大明的陵地应该选在何处呢?」
道衍道:「我曾陪陛下去过北平的黄土山那个地方,风水先生和金忠等人也
都说好。我看黄土山明堂广大,藏风聚气,可以埋葬皇上的万子重孙。」
朱棣听了高兴异常,道:「少师使朕顿开茅塞,如拨云翳而见青天啊!少师
真乃上天赐给朕的珍宝。」朱棣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搓手不已。
以后他果然把陵地定在了黄土山,改山名为天寿山,破土选陵。他却不知道
衍说的是句隐语,意思是到万历皇帝的孙子崇祯,明朝就要灭亡了,不过这是后
话了。
过了一会儿,朱棣清醒过来的时候,见道衍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一般,心
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再要不问关键的问题,恐怕就再没机会了,当下轻唤道:
「少师,敢问您也参悟不了生死吗?朕还有多久的寿命?」
道衍闭目道:「死并不是特别可怕,肉身如同火宅一般,死就是拔宅飞升,
参加到新的轮回中去。这有什么不好呢?」
朱棣又问:「那朕下一辈子能继续做皇上吗?」
道衍道:「做鱼有做鱼的乐趣,做飞鸟有做飞鸟的乐趣,世世代代做皇上,
并无趣味啊!」
朱棣想了一想,想起批阅奏章,处理繁多复杂的事情,还要提防臣子,真是
没什么趣味,尽管有许多好处,但要几生几世总当,真是厌倦。虽然觉得不做皇
上有些遗憾,但姚广孝的话也大有道理,便不再问了。
朱棣见道衍精神越发困顿,就道:「少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说给朕知,
朕能办到的,定不负所托。」
道衍睁开浑浊的双眼,道:「陛下记得方孝孺之事吗?」
朱棣作声不得,良久才道:「少师请说,少师的临别心事,朕还不会答应吗?
朕辜负了你一次,这次定不会违背,君无戏言,你说吧!」
原来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举事大举南犯时,留道衍辅佐世子,就是现在的
太子朱高炽,居守北平。道衍送燕王出郊,跪下说道:「臣有密事相托。」燕王
问是何事?
道衍道:「南朝有文学博士方孝孺,素有学行,倘殿下武成入京,万不可杀
此人。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种子,从此断绝了。」
燕王点头答应了,记在心里,打进京师之后,大罪人,虽列方孝孺为首犯,
私心里很想保全,迫他降服,便召他的门徒廖镛、廖铭等人,入狱相劝。
方孝孺怒叱道:「小子侍我数年,难道还不知大义吗?」廖镛等返报燕王,
燕王也不以为意。
不久之后,燕王要草拟即位诏,廷臣举荐方孝孺,乃复令出狱。方孝孺仍缞
绖登陛,悲恸不已。
燕王下殿降座慰问道:「先生不要自苦!朕欲效仿周公辅成王呢!」
方孝孺答道:「成王何在?」
燕王道:「他自焚死了。」
方孝孺又道:「何不立成王子?」
燕王道:「国赖长君,不利冲人。」
方孝孺道:「何不立成王?」
燕王语塞,无可置词,勉强说道:「此朕家事,先生不必与闻。」
方孝孺还想再说,燕王已顾令左右,递与纸笔,又婉语道:「先生为一代儒
宗,今日即位颁诏,烦先生起草,幸勿再辞!」
方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道:「要杀便杀,诏不可草。」
燕王也不觉气愤,便道:「你何能遽死?即便你不怕死,难道不顾念九族吗?」
方孝孺厉声道:「便灭我十族,我也不怕。」说到这里,拾笔大书四字,掷
予燕王道:「这便是你的草诏。」
燕王不瞧犹可,瞧着纸上,乃是「燕贼篡位」四字,触目惊心,不由大怒道:
「你敢呼我为贼吗?」喝令左右用刀抉方孝孺口,直至耳旁,再驱使到狱中。下
令收方孝孺九族,并及朋友门生作为十族,每收一人,便给方孝孺看。方孝孺毫
不一顾,于是一律杀死最后将方孝孺牵出聚宝门外,加以极刑。方孝孺慷慨就戮,
赋绝命词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
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方孝孺的方孝友,也被逮就戮,与方孝孺同死于聚宝门外。临刑时,方
孝孺对他泪下,方孝友口占一诗道:「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
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这就是成语难兄难的来历。
方孝孺妻郑氏,及二子中宪、中愈,皆自刭。二女年未及笄,被逮过淮河,
俱投河溺死。宗族亲友及门下士连坐被诛,共八七十三人,廖镛、廖铭等俱坐
死。
道衍提起往事,见逼得朱棣亲口答允他了,当下勉力坐起。朱棣见了,惊道:
「少师但有心事,说出来就是,不必如此!」
道衍咳道:「陛下,和尚最后求您一事,请您下令宽恕建文帝录僧,令他
们自由吧!」
道衍的话一出口,朱棣一下作声不得,抚须沉思起来。
道衍说的事大有来历,朱棣打败了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攻进京师应天。建文
帝朱允炆听闻之后,便欲拔刀自尽。少监王钺在侧,忙跪下道:「陛下不可轻生,
从前高皇帝升遐时,曾有一箧,付与掌宫太监,并遗嘱道:」子孙若有大难,可
开箧一视,自有方法。『「
程济插口道:「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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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处?」
王钺道:「藏在奉先殿左侧。」
左右闻了此言,都说大难已到,快取遗箧开视。建文帝忙命王钺取箧,一会
儿,有四个太监扛一红箧入殿,这箧很沉重,四围都用铁皮包裹,连锁心内也灌
生铁。
王钺取了铁锥,将箧敲开,大家注视箧中,都以为有什么秘缄可以退敌。谁
知箧中藏着度牒三张,—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连袈裟僧帽僧鞋等物无
不具备,并有薙刀一柄,白银十锭,朱书一纸,纸中写着:「允炆从鬼门出,余
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可会集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叹息道:「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济取出薙刀,与建文祝发。吴王教授杨应能,因名符度牒,与建文帝一起
落发。
监察御史叶希贤道:「臣名希贤,宜以应贤度牒属臣。」也剃了头发。
三人脱了衣冠,披着袈裟,藏好度牒,整备出走,一面命令纵火焚宫。顿时
火光熊熊,把金碧辉煌的大内尽行毁去。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妃嫔等除出走外,
多半焚死。
建文帝痛哭一场,便欲动身。在殿尚有五六十人,都伏地大恸,愿随出亡。
建文帝道:「人多不便出走,你们各请自便。」
鬼门在太平门内,系内城一矮扉,仅容一人出入,外通水道。建文帝伛偻先
出,其余几人也鱼贯出门。门外适有小舟待着,舟中有一道装老人招呼建文帝乘
舟,并叩首口称万岁。
建文帝问他姓名,他道:「姓王名升,就是神乐观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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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梦见高皇帝命
臣来此,所以舣舟守候。」
帝与九人登舟,舟随风驶,历时已至神乐观,由王升导入观中。时已薄暮,
俄见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计得二十二人。
建文帝道:「我已为僧,此后应以师相称,不必行君臣礼了。」诸臣涕泣
应诺。
廖平道:「大家随师出走,原是一片诚心,但随行不必多人,更不可多人,
就其中无家室牵累,并有膂力可以护卫者,方可随师左右,至多不过五人,余俱
遥为应援,可好么?」
建文帝点头称是。于是席地环坐,由王升呈进夜膳,草草食毕。约定杨应能、
叶希贤、程济三人,陪伴在建文帝身边。应能、希贤称比邱,济称道人,郭节、
宋和、赵天泰、牛景先、王之臣数人,往来道路,给衣运食。彼等俱隐姓埋名,
改号称呼。余十数人分住各处。建文帝又与诸人计议道:「我留此不便,不如远
去滇南,依西平侯沐晟。」
史彬道:「大家人太多了,敌人耳目众多,而且不知动向,倘或有人告密,
反生滋害,不如往来天下,东西南北,皆可为家,何必定去云南?」
建文帝觉得大有道理,是夜便寄宿馆中。天将晓,建文帝足痛不能行走,便
由史彬、牛景先二人,步至中河桥,觅舟往载。
正好有一艇到来,船夫是吴江人,与史彬同籍。史彬和他相识,问明来意,
才知是史彬家人差遣来探消息的。史彬大喜,回去报告建文帝,建文帝便到了史
彬家,同行为叶、杨、程、牛、冯、宋、史七人,其余的都告别各自回家,只是
订了后会之期。建文帝在史彬家,居室西偏曰清远轩,建文帝改名水月观,亲笔
用篆文书写。
等到燕王即位,削夺逃亡诸臣官衔,并命礼部行文,追缴先时诰敕。苏州府
遣吴江邑丞巩德,到史彬家取诰敕等件,史彬和他相见,巩德道:「建文皇帝
听说在你家,是否属实?」
史彬惊道:「这是没有的事!」巩德不信而去。
建文帝闻着此信,知道难再住了,于是与杨、叶两比邱,及程道人,别了史
彬,不知去向。
建文帝好文章,善作诗歌,曾经过贵州,题诗壁间,留有二律云:风尘一夕
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
朱棣知晓建文帝当了和尚,便命给事中胡潆等人专管此事,遍天下,在和
尚中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得,都已经十余年了。
道衍见朱棣想了良久仍是犹豫不决,就又道:「相传先帝高皇帝襄助他,陛
下何必赶尽杀绝,日后在地下怎么见先帝?」
朱棣听了,震惊不已,咬牙道:「好,明日我就下令宽恕天下所有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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