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衡是江西万安人,嘉靖十一进士,初为知县,后被召回出任刑部主事,外放福建督学、山东布政使,接着出任山东巡抚,被召回京城担任工部右侍郎,而现在出任吏部右侍郎。
进入官场已经三十余年,可谓是官场的老油条。虽然是昔日的严党分子,但跟徐阶还是有一些香火情,故而现在的位置还算稳固。
堂堂吏部右侍郎的府邸却是免不得有官员徘徊,亦有不少大商人主动递上拜帖,但这些拜帖通常都是石沉大海。
林晧然的轿子到的时候,林福已经带着名刺先一步到了朱府,此时朱府的中门已经打开,轿子直接到了前院落下。
“少宗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朱衡已经是年满六十的老人,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对着林晧然如同春风拂面般热情地迎接道。
林晧然面对着亲自出来相迎的朱衡,亦是显得恭敬地施礼道:“本官突然造访,打扰少冢宰了,还请少冢宰勿怪!”
“呵呵……老夫是巴不得左宗伯天天打扰呢!左宗伯,里面请!”朱衡身上还是穿着绯红有三品官服,对着林晧然洋溢着笑容地邀请道。
虽然他这位礼部右侍郎的权柄很大,但论到身份和地位,却是比不上身居礼部左侍郎一职的林晧然。更为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残留着严党的烙印,几乎没有希望问鼎六部尚书,而林晧然是妥妥要入阁拜相的人。
朱衡热情地将林晧然领进客厅,指着座椅客气地道:“呵呵……左宗伯,请上座!”
“多谢少冢宰!”林晧然保持着礼数,对着朱衡抬手指着主座,示意对方先落座,这才在座椅上坐了下去。
官场就是如此,每个人脸上带戴着一个面具,从表情却是无法判断对方的虚情假意。
面对着如此的贵客,管家亦是亲自送来上好的茶水。
朱衡端着茶盏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在林晧然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便是微笑着进行询问道:“左宗伯,不知因何事而来,但说无妨!”
“此次其实是特意过来向少冢宰讨教的!”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对着朱衡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朱衡先是呵呵一笑,显得谦逊地回应道:“左宗伯是人中龙凤,我就比你虚活几年,可没有什么能够请教你的!你和我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能帮老夫绝不袖手旁观!”
“那我便不客气了!”林晧然的脸上微微一笑,便是对着朱衡认真地说道:“本官蒙受大宗伯信任,现今接手改制宗藩禄米一事,只是我才薄智浅,今晚特意过来向少冢宰请教!”
朱衡自是知道林晧然最近接手削减宗藩禄米的烫手山芋的事情,却没想到林晧然会主动上门求教,脸上亦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脸色。
面对着如此“虚心求教”的礼部左侍郎,朱衡亦是将积攒在心里的一些说法跟林晧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晧然是一个很合格的听众,特别他很会进行接话,总会一句话便能令到朱衡达到心理共鸣,宛如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般。
朱衡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显得越说越兴奋,加上对宗藩之事早就有想法,便是滔滔不绝地向林晧然倾诉道:“宗人的数量如此之多,主要还是他们妻妾成群。只是我家养过猪都知道,想要控制猪的数量,那就少养母猪……咳咳,我的意思是遏制住他们妾室的数量,对底层的宗人被告一夫一妻制,咱们便能够抓住他们半条命根子!当然,亦不能让他们成了绝户,对于三十岁还没有子嗣的宗人,则是可以允许他们再纳一妾室!”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可谓是谈得很是尽兴,而朱衡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又是坚持着将林晧然送到了前院。
林晧然似乎是颇有收获的模样,在临别之时却是突然道:“虽然周幼清跟少冢宰是同乡,但他跟在下是同年,我怕是比少冢宰更了解此人!此人有少冢宰的刚正之气,且勤勉好学,入仕以来名声颇佳,可以委托重任,却不知少冢宰以为如何呢?”
到了最后,他才显得云淡风轻地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显得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朱衡。
朱衡这才时候终于是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虚心请教的年轻人,分明是一个极为精明的政客。只是面对着这个请求,他稍作犹豫便是回应道:“周幼清此人的能力出众,确实是考功司员外郎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事情成与不成,却还得看正堂大人,我可做不了主!”
“不瞒少冢宰,我其实是从岳父那里过来……如此便有劳少冢宰了!”林晧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朱衡,这才拱手告辞离开。
林晧然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推动周幼清出任考功司郎中,却不仅是为了周幼清的情分,亦是想要在今后多一些帮手。
终究而言,他想要在大明朝做些事情,这官场的阻力太大了。如果下面没人有支持和协助,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做成的,此次的宗藩之事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朱衡轻轻地捋着花白的胡须目送着林晧然的轿子离开,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只是他心知帮这个忙,将来必定会有一个不错的回报。
他今年已经六十岁,且注定不会再有机会上进,跟一位蒸蒸日上的礼部左侍郎结下香火情,无疑是比其他东西更重要。
正是从这一晚开始,林晧然突然动作频频。
他连着数个晚上都打着请教宗藩之事的旗号,陆续到一些朝廷大佬的府邸中请教,其中便有次辅袁炜和户部尚书严讷的府邸。
如此的大动作自然瞒不过各方的眼线,只是很多人都不明白林晧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个历来算无遗策的林算子为何突然如此谦逊了?
只是不管信与不信,林晧然确确实实谦虚地向很多六部官员进行讨教,亦是让到很多人看到林晧然做事认真的一面。
眼看七月上旬就要结束,林晧然没有继续拖下来,却是直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新方案送到李春芳那里。
李春芳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上司,他对林晧然的方案并不会吹毛求疵,在确实没有重大问题后,便是让人将方案递送到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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