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货郎
鼓在货郎手里响了起来。六月天,西斜的阳光照着白墙和墙外的槐树,层层的叶子绿得那样深;金属的蝉鸣声突然停止;在这种静寂里,这座大宅第不知存在了若干年了,于旅行人却会是一个惊奇的出现,这时门半掩着,像刚经过外出人的手轻轻一带。但这挑着黄木箱的货郎从草坡走下来,拐弯,经过一所古墓,不待抬头已知道是柳家庄了,举起手里的小鼓,摇得绷绷绷的响了起来。
他已走到门前了,趁这时候我们清楚的瞧瞧他:高个儿,晒旧了的宽边草帽下,油黑色的瘦脸上露着筋,长着斑白的须,是在老年人中很难遇到的那种倔强的,有响亮的笑声和好脾气的人。
他用手推开了门。惊骇他那样没有礼貌吗?这不过是最外一道门,白天虚掩着,晚上才关闭,他知道得很清楚,他不是一个陌生的来客。瞧他那不慌不忙的神气,挑着黄木箱迈进一个石板铺成的大院子,向前走四五十步,站着望那严闭的两扇大门和门上半锈的铁环,手里的鼓又响了起来。
鼓声是他的招呼,告诉人“林小货来了”。林小货就是他的名字。没有人问他的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已多大岁数了。人们都和他太熟识,反而不问这些了,凡是当他从路旁的茅草屋过,农夫农妇都喊他的名字,买几根针,几尺布。于这些大宅第,他像一只来点缀荒凉的候鸟,并且一年不止来一次。但现在门内没有动静。他放下担子,放下鼓,把草帽边垫着阶石坐下,低着头。他在想什么呢,这老来还要自谋衣食的人?难道想坐在这门外睡一觉吗,在这西斜的阳光里?轧轧,一个老女仆随着门开走出来:
“林小货吗?来多久了?”
“刚一会儿。”
“干吗不叫?要是我不出来掐青菜——”
“我刚坐下歇一会儿。我想总会有人出来,这晚半天。”
“老爷往常倒在这时候出来走走——”
“现在不了吗?”
“现在病了。”
“那么,劳您的驾,告诉老太太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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