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游了三个湖(3)
现在在我们面前展开着的是一片一望茫茫的旷野。我们远望浑浊的层云,我们近看澄清的流水,我们看远树,看近村,看阡陌上的行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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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只是一样的树木,一样的人家与一样的田亩,上海到无锡的旅程毋宁说是单调已极。在这样的单调之中,多少可以给人一点新的刺激的,只是昆山、天平山与苏州的城廓。然而以这点新的刺激来破这极端的单调,未免太微弱了,我们终于在这种单调之中到了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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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是这样大的一个都市,这事情便先使我噤住了。惠泉山形似长沙的岳麓山尤使我惊喜。我们在一个馆子里吃了一点便饭之后,便雇车直赴惠山。
我把惠泉与岳麓并提,不过是就山的外形说。若就山的外观与内容说,到底不能同日而语。岳麓前临湘江,湘江不是运河所可比拟;岳麓有葱蔚的树林,有深幽的禅院,有醉人的钟声,有滴滴的泉水——这些都是惠泉所无的。岳麓虽与长沙城只隔着湘江,然而湘江既甚广阔,中间尚有一洲(即古长沙,今已成为陆地,有居民不少),我们从长沙望此洲,已经好像是海中的仙岛,我们更由此洲望岳麓,那便直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我在长沙年余,终日不是由长沙城远望岳麓寄我的遐想,便是遥趋岳麓,避城市的喧嚣。在死城一般的长沙,我能在死尸的堆中住至一年以上,实是因为有了岳麓。
我在长沙一年余的生活电影似的显出在我的眼膜,多少事使我悲酸,又多少事使我苦笑不已!成败是什么?荣辱又是什么?只要是此心所安,那便是天国的实现。浅薄无聊的世人哟!不可救药的群盲哟!……当我这般热狂起来,我们已经到了惠山的脚下。
我们在寄畅园与淮军昭忠祠走了一转,看了所谓天下第二泉之后,便直取向梅园的路走去。这条路说是梅园的主人荣某所修的,路的两旁差不多尽是一样高的桑树。间有勤劳的农夫在田中一根一根的丁宁处理。我常在路的两边行,便有媚人的小枝时常把我的衣袖牵住。我幻想到采桑的时节应当是如何明媚的一片风景。美妙的年轻的姑娘,艳阳的天气,含烟吐翠的桑园,欲绝还飞的低唱。我想大抵要这样才是真的江南的情景。
同是一样的行路,然而一个哲学家可以没入玄妙的思想,一个科学家可以感受自然的启示,一个诗人可以翱翔于美妙的诗境,一个社会学者可以聚神于生活的观察。我既不是这些人中之这一种人,也不能说是那一种。在上海禁锢了年余以来,我的心情已经失了它旧时的微妙的感受性了。三年前与爱牟同游西湖时,我看见了故国的好山好水,便想起了不少的童时的情景;我恍惚童时有过一双健强的羽翼。然而三年后的现在的我,只觉童时的我已如幻想中的安琪儿一般,已经渺不可即;便是三年前的我,也好像从我手里放去了的一只鸟儿,只是望着那没有边际的天空在飞,已经无法可以呼唤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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