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羊死了。
秋苞谷就要收尽的时候,万海风又一次见到了民办教师和他的枯女人。他们把苞谷秆子扎成捆,打算背回家当烧柴。万海风想这焦秆子是队里的,要沤成肥料搞秸秆还田,他们怎么变公为私了?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们自然也是沉默到无言,甚至都不看万海风一眼。那么寂静,辽阔的裸野一片驳杂。
万海风不知道后来民办教师和他的枯女人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娃娃活了没有,活得如何,作为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的队员,不久他就离开民和县川口公社川口大队回到了省会西宁。
许多年过去了,在一次朋友聚会中,面对一桌五颜六色的酒菜,万海风心情沉重地对我说起了这件事。我敷衍了事地宽慰他说:“那是‘极左’思潮泛滥的结果,是上面布置的,错误也好,罪行也罢,都与你无关,你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万海风说:“对奶羊和民办教师一家的灾难来说,‘极左’思潮也好,上面的布置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执行政策的我,我当时要是有一点点同情心,奶羊就不会死,民办教师一家的日子就肯定会好过一些,可是我这个人,当时怎么就那么愚蠢、那么残忍、那么不讲道理、那么‘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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