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门口放一条长凳,人们按照先来后到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似乎都是来接受检阅的。在享受师傅精妙的手艺前,静默代表某种恭敬的态度。这是门外的我能感受到的。街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公共汽车嗡嗡掠过,电车辫梢打在树上,发出好听的响声,自行车的“叮铃叮铃”自不可少,还有磨刀师傅走街串巷的揽活声。
进理发店前,我会整整衣领,拨拉几下头发,拍拍出墙的头皮,生怕让师傅瞧见自己邋遢的模样。
在上海读书时,复旦有一间小小的理发室,师傅都是集体单位派驻学校的。四五个理发师,有男有女,排队时得闭上眼睛,梦想一睁开眼,就轮到女师傅为自己理发。那个时候,跟异性尚无接触,内心里每天躁动得很,很渴望女师傅摆弄自己的头。闭上眼睛,享受女性温柔的洗、揉、搓,焦渴的心灵和身体似乎能得到一丝抚慰。尽管那只是一双无意的手,机械的劳作,但于外乡青年却是真实的安慰。
轮到我了,如愿以偿坐到他的理发椅上,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双目微闭,享受老式剪子在头发上划过的嘎达声,这个过程有我所期待的那样漫长。理完发,师傅会拿起一面大镜子,在我脑袋后面左摆右晃:满意吗?我是羞于看自己身体的,被他这么一弄,瞬间觉得被尊重了,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因为不甘于做农垦人,我很快就逃离西四那个机关了。
多少年后,西四理发店消失了。和一切古老事物的命运一样,集体企业和老式理发在新玩意儿面前溃败。如今,再也别想有人会恭恭敬敬执一面镜子在你身后,腰微弯,左照,右照,让你看见自己脑袋后面形状了。还有,理完发,让你仰身靠在椅子上,接近150度角,师傅在你嘴唇四周和下巴抹上一团白泡泡,打开一把铁质剃须刀,仔细地刮,刀把不时会触到皮肤上,那种舒服的冰凉……师傅的手有时会停驻在某一点上,那种温暖恍然昨日。
现在想来,那是一家国营理发店,师傅们都有脾气,带着国家主人的气派。但服务是认真的,在规定的价格里,他们竭力展示自己的职业水准。
为我理头的师傅,你们还好吗?
201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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