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吃新家打的粮食了。
继父送给我一副簇新的扑克牌,随手翻出一张,竟然是猩红的红桃a,心不由一惊。
称呼族人,在我是一件窘迫的事情。因为在心里,我并未接受这个地方,这是继父的村庄,他们都跟他有关系,我是多余的,我的血缘关系在东边那个村庄。按辈分叫每一个大人,并把他们记在心里,于我而言,便是痛苦。我经常支使妹妹去借东西,母亲把这理解为我怕羞,多少年后,她还经常用这来做我幼年羞涩的证明。母亲,那不是羞涩。
两个村子仅有一里之隔,我见到汤家村的人更加羞涩,好像自己见不得人似的。在学校里,经常有那个村的顽劣同学讥笑我:你妈结婚的时候,你还放炮呢!这是直指我痛处的话语,一下就要了我的命。
一天,因为拉风箱烧火时看连环画,继父踢了我一脚,我决心去死。
我躲进村北高台上的秸秆堆里,设计着自己的死法。我能想到的是,不吃不喝,睡在里面,直到饿死为止。我知道母亲会心疼得四处找我,而继父也会很不乐意地寻找,我害怕被他找到。
碾麦子的场上立着几十个秸秆堆,偷情男女常在此勾连,村里人打牌也在里面。他们铺好了麦草,把里面弄得很暖和,还留了透气孔和透光孔,嗅着植物的香味,在里面纵情叫喊——“大小王炸了你!”
我在里面躺了半天,迷迷糊糊竟然睡过去。等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炊烟浮动在村庄上空,不时有驱赶牲口的声音:“吁,吁,狗日的,走啊!”
我也饿了。我想母亲蒸的白面馍馍了。扒拉掉身上的秸秆丝,我往家里走去。
当我背起书包走进池塘边的小学校,童年便戛然而止。
曾经幻想,当我从外地归来,一切都不变化:我喜欢的女老师还是那样好看,也不嫁人;我的朋友还在野地里等着我去拔草,村里人不会老去,我的亲人不会死去。
人们所说的那个故乡,其实只在童年里。当你找寻她时,就只剩下两个汉字了。“故乡”,就是逝去的、永不再来的那个东西。
谨以此纪念我们的童年。
201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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