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的人与文 张力奋
张力奋(ft中文网总编辑)
老愚要出集子,问我能不能写个序。我一口答应下来。他是我的专栏作者。过去两年多,他在ft中文网上的专栏“剃刀边缘”,每周一篇。他对中国社会民情的犀利剖析,是很多读者的必读文字。为他写序,更因为我们结识已久,为友近三十年。写个序,算有资格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从陕西关中农村考到上海,就读复旦大学中文系。我比他高出一届,在新闻系。记得和老愚结识,还是大三时,当时两人都在复旦校刊帮忙,顺便赚点稿费。老愚是秦人,这我相信。看见他,就让我想起兵马俑方阵里的秦兵,特别是侧面,轮廓分明,刻出来一般。多年后,我到秦俑实地察看,仔细端详,发现长长排列的上千秦俑,个个都像老愚。数千年下来,那片中国土地,迁徙流动少,秦人音容依旧。
老愚写过诗,但他最好的文字,留给了散文随笔。那是“文革”刚结束不久的年代。如同空气污染,“革命”也玷污了中国的文字。或许是在乡村就读,也或许是秦人文化的顽固血脉,老愚的文字却少有污染痕迹。他的文字干净而诚实,力透纸背。淡淡的叙述中,迸涌着情感的暗流。他年轻时写的乡村童年我很喜欢,有土地气息和人世沧桑,是上品。
和老愚熟悉的都知道,他说话容易得罪人。他横眉冷对,眼里刻着嘲讽。他没有模仿鲁迅,但他的文字有鲁迅的疾恶如仇与嬉笑怒骂,令人刻骨铭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斗争与残酷的革命渐渐淡去,人性由封冻恢复体温,重新滋润备受摧残的生命与性灵。那是中国一个上行的时代,自由之光照耀校园,文明重新播种,百花开满百家,罗素黑格尔,康德尼采。一九八五年,我们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反精神污染”运动,校园喑然,仿佛回放一幕意识形态角斗的活剧。幸好活剧短命,不到一个月即谢幕,老愚写下了“太阳黑子日记”。
和老愚过从最密的时间,是一九八四和一九八五两年。当时,我快本科毕业,他大三,我们俩一起合作报告文学系列“中国大学生百人自述”,也就是一九年结集出版的《世纪末的流浪》一书。一九八五年,适逢复旦八十周年校庆,我主编学生刊物《复旦风》,老愚是最得力最尽职的责任编辑。当时还没有电脑排版,我让他负责设计版式。为鼓励印刷厂工人赶工,我和他还去排字间检字。对文字,我和他都有些洁癖,都很挑剔,这大概是我们日后都以编辑谋生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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