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7)
秋天的一个上午,我们去松堂临终关怀医院。去之前,和家人商量,遭到了一致的反对。“为什么要去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医院都有各种细菌,何况是临终医院,万一染上什么回来!”“临死的人毕竟是临死的人,有一种不好的东西,会影响你的心情……”其实,坦白说,这些顾虑我也都有,对于死亡,我像每一个人一样,怀着本能的恐惧。生,虽然伴着母亲巨大的疼痛,但是毕竟是一场欢喜;死,就算再多的美化也让人觉得凄惨和悲伤。没有人愿意将死亡的阴影带进自己的小生活,因为我们积攒一点小幸福也并不容易。
但是我还是想去。
我没有亲历过任何一场死亡。从小到大,家人将我保护得很好。我的亲人过世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参加葬礼。九岁的时候是爷爷,十五岁的时候我的二舅舅自杀,二十五岁的时候,是我高寿但是遭罪的太姥姥,二十六岁的时候,是我的奶奶。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葬礼。我的猫死掉的时候,我付钱给动物医院,请他们代替我埋葬。我很好的一个朋友离世,她的儿子说想见一见我,我说我太忙了。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不敢面对死亡。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些只言片语,离我很遥远。奶奶的葬礼当晚,四川的风俗是请人唱歌,通宵卡拉ok。爸爸给我打电话,叫我点一首歌。我很反感葬礼上搞这些俗套,没有答应。爸爸喝得有些多了,没有挂电话,我就一直倾听着爸爸的沉默,没有哭出来的哭声以及黄腔走板的流行歌曲声。那个电话,持续了很久。那是我离死亡最荒诞的一次。
二十七岁的那一年,死亡几次迎面而来。一个朋友自杀不成,给我打的电话,意外的是,我出奇的镇静。站在她家楼下,我不断地跟自己说:“不怕!不怕!”地板上没有血,但是有几块钝刀片,一把小刀。我给她包扎伤口,将那把带血的小刀揣进口袋。有段时间,那把刀一直在我的那件外套口袋里,比一把刀要沉得多。
二十七岁的春天,妈妈突然心脏病发,险些离世。我也比我自己预计的要镇定得多。送去医院急救的路上,我没有哭,挂上水了,情况稳定了,我去厕所哭了几下。第二天,缓过劲儿来,一直在哭。总的来说,我比我预想得要勇敢,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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