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是对我所见上海左派仁兄洋场孽少而发的。后来风气所趋,果真泛滥不可收拾,其实只是神经病而已。再说激昂派。“现代小作家有一特别脾气,动辄不是人家得罪他,便是他得罪人家,而由他看来,大半是人家得罪他,再不然,便是他欺侮人家或人家欺侮他,而由他看来,大半是人家欺侮他,欺侮是文言,白话叫做压迫。牛毛大一件事,便呼天喊地,叫爷叫娘,因为,人家无意中得罪他,于是社会是罪恶的,中国非亡不可,……这种人跳黄浦江叫做不幸,拉他起来,叫做罪过……”当时中国社会幻灭,就是这样幻灭下去。他们诅咒社会,谤僧骂儒,要创一新天地,而他们所造的新天地,我们是已经看过了……
所以我说:“做人应该规矩一点,而行文不妨放逸些。你能一天苦干,能认真办铁路,叫火车开准时刻。或认真办小学,叫学生得实益。到了晚上,看看小书,国不会亡的。就是看梅兰芳、杨小楼,甚至到跳舞场拥舞女,国也不会亡。”
台湾作风,我看过于严肃,过于认真,天天给褒奖,人人白衬衫,做起文章,严肃得很,正经得很,很少人说老实的话,轻松的话。社会上高谈阔论的杂志,至少有七八种,而自由自在,沁人脾胃的文章,少之又少。连我自己,也不大敢轻松起来。也有人劝我多写点“有分量”的文章,所以也曾经写过一两篇这一类文字(《中西思想法之不同》便是这一套)。好像作文必掉书袋,免谈衷曲。但是过于严肃,便多虚伪,精神上不得调剂,郁结不伸,只好骂人出气,谩骂之风又来了,我想这是不足取的,说来也是旧社会文人好相轻的习惯。我曾说过文人像女人:“文人好相轻,与女子互相评头品足相同。一个美人走出来,女性总是评她,不是鼻子太扁,便是嘴太宽,否则牙齿不齐。再不然便是身材或太长,或太短,或太活泼,或太沉默。文人相轻也是此种女子入宫见妒的心理。军阀不来骂人,早有文人自相骂。一个文人出一本书,便有另一个文人处心积虑来指摘。你说为什么出来指摘,就是要献媚,说你皮肤不嫩,我姓张的比你嫩白,你眉毛太粗,我姓李的比你秀丽。于是白话派骂文言派,文言派骂白话派,民族文学派骂普罗,普罗骂第三种人。大家争营对垒,成群结党,一枪一矛,街头巷尾,报上,互相臭骂。叫武人看见开心,等于妓院打出全武行,叫路人看热闹,文人不敢骂武人,所以自相骂以出气,这与向来骂,因为不敢骂嫖客一样道理。究其心理,都是大家要取媚于世。”这些话虽然对当日社会而发,但是文人恶习气,今日还存在,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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