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坐着火车去凤凰,只因为她说,坐火车,有一处特别艺术特别流浪的感觉。我们靠在车窗上,抽着烟,看着夜色,哼着《游园惊梦》中的曲子。在风凰,我们散淡得似两条鱼,晒晒太阳,看看沈从文的墓,人生,可以这样和诗一样过着。在吊角楼上住时,听着吱吱哑哑的楼板,好象岁月与光阴交替着前进,慢慢地变老,原来,原来是这样的美。
而颓,是毒,让人迷恋到堕落。堕落到荼靡。
优雅地老去
优雅是件很难的事情,比矜持难,比无赖也难。矜持能装,无赖更容易,不要脸就会无赖了。可是,优雅不行,优雅要气质,要资历,要岁月沉淀,要那份从容和风淡云轻闲云野鹤。
优雅地老去就更难。老了,难免长了皱纹,衣服也不讲究了,妆也不化了,也说东道西了,也忘性大了。所以,翻着旧照和别人说,看,他年轻时追求我,我不同意——因为老了,所以,也许什么都可以原谅?
记得小区里有个老人,一头银发,大红的衣服,瘦,时常穿牛仔裤。我喜欢她走路的样子,不老态,一点也不。见了年轻人,总会明媚地问好,她的心态好,非常让人心仪。
还记得看过一本书,孙梨的散文,写到老。他说,“如果老了,我就什么也不干,发发呆,因为没有年轻时的睿智和聪明了,所以,我什么也不写了。我怕留下垃圾文字,我不让人笑话,我要优雅地老去。”
看到这里,我叹息一声。大道低回,这于一个作家来讲多么难得,如果我没有了才情,我宁可闲置,什么都不做,我怕会越写越烂。我想起张爱玲来,盛年只两年,此后,慢慢余生,几乎都在搞翻译工作。为了躲避媒体,她一次次地搬家,她愿意一个人享受上帝赠她的孤独,这种老去,是贵族式的优雅。
我还看过一张画,我忘记是哪个大画家画的了。他穿着袍子,呆呆地看着脚下的纸屑,外面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有表情也没有表情,很散淡,他和那些阳光融化在一起,我知道,那种老,很优雅。
老去很容易。优雅很难,每个人都会老,每个人都怕老,可是,终究会老,只是如何老下去的问题。很多人,糊里糊涂地就老了,一把皱纹了,罗哩罗嗦了,老得很不细腻,老得很粗粝。
那些半老更可怕,更能检阅光阴如何刀削斧凿在脸上。
张曼玉是妖精,总是那样精致的脸。不,不能光说是法国化妆品的作用,哪个明星都用化妆品,都舍得用极致的化妆品,可是,张曼玉不像四十多岁的,她举手投足,没有年龄。
王祖贤就老了,老得松松垮垮了,没气场了,托不住了。张曼玉始终有一处气场在托着她,很神秘,很说不清。这些半老徐娘们,她们俩个是极端,一个永远不老,一个迅速地老了。
我能想象张曼玉八十岁的样子,一定还是个妖精一样的老太太,看不出年龄。就像我去香港时参加了一个宴会,我看到一个披着红色披肩戴着珍珠项链的八十岁的女人,她哪里像八十岁啊,一头卷卷的发,不黑,亦不白,是刚刚正好的那种颜色。她手上戴几克拉钻戒,手背上印了蓝色小蝴蝶,眼睛大而迷人。眼睛大的人容易有眼袋,可是,她没有,好象还只有五十岁,冲我嫣然一笑:看,我的蝴蝶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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