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换个活法过日子(3)
那时我和女友阿瑞穿了无袖长裙,妖精似地出现在庙宇里,到底让人请了出来,于是坐在亭子里。
晚风阵阵,松涛吹来, 我简直有落泪的,可是究竟没有。有时候,眼泪亦是多余之物,在外人面前,宁可坚持,哪怕是至亲的人。
也记得去中国美术馆看年画。是五楼,杨柳青,桃家邬,一切那样圆润美好喜庆,我居然喜欢这艳丽的民间的手艺,甚至超过了从提香到戈雅的展览。太洋气的东西有隔阂,好象穿了化纤衣服,隔心隔肺的,倒是看到这年画,我的心一下子温暖起来,像三月的暖阳。
有些木版印的门神也那么让人心动,面孔很狰狞,但狰狞得好看,面颊上两抹胭脂,有清凉的喜气。还有娃娃抱着金鱼儿,还有妙龄女子唱戏,一切都这样的好。我看得屏神静气,因为觉得这喜庆与自己有关,这喜悦永远未止。
小时候我看我爷爷写春联,他一写写很多,是小镇上有名的秀才和书法家,大家都叫他秀才。他喜欢了一辈子的书法,我祖母曾经把他的毛笔全扔到房顶上,因为他过于痴恋,挑水都要把水桶落到井里去,所以,日子是没法过的。
但过年时是好的。他写很多春联,大红的底子,洒金,明晃晃的亮,白送给人家,往往是人家求的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但我们家的春联很文艺,“浅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我只觉得我们家的好,因为不那么俗气,意思不重要的,形式总是大于内容。
我还记得我少年时给人写信,总爱卖弄古诗词。我在石家庄花十一块五买了唐宋词鉴赏词典,每每写信,都要用上一两句,大多和肠子有关。宋代人和肠子够去,肠断的时候太多了,还好只是用用,但我用得最好的是一首离别诗。那时我正好结束初恋,于是写过去——昔我去时,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连自己看着都湿漉漉了,可是,哭不出来,走在风雪中,脸冻得生疼。
那疼,我一直记得这样真。未止。多少年。一直。哽咽。直到,忘记。
又有一天,看到一首诗,“心生此一念,念念紧相随,老来多健忘,唯不忘想思”。是白居易的诗,我只读到一半,就流了眼泪。我想,我怕是老了,怎么会如此感慨万千呢?于是扑到镜子前,撩起前额的黑发,果然有几丝白发。我惊得失色,一根根拔下来,速度之迅速,简直让我讶异。
我怕老。
不,不单是我,谁都怕老。
老来多健忘。其实相思也会忘掉,时间长了,麻木掉了,许多旧人旧事,不再了,忘记了,疏离了,还能记得起多少?
有多少人到死都不忘?
有一个就足矣了。
于爱情而言,漫漫人生,永远未止。
但于一个人而言,也许心动过一次,爱过一次,就是止。就是永远的心已死爱已凉,爱无能了,再也没有爱的,所有的一切,毁于一场爱的战争。当时也曾经轰轰烈烈,也曾经非净爱,转眼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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