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食长跑(2)
河水一般都很浑浊,一种晦昧的灰绿色,稠稠的,却很湍急,我们踩着凸在水面的石块过河,生怕一失脚落水,有鳄鱼巨大的口腔张在下面。村女们也都是用塑胶桶将水打上岸,搓洗衣服,可见此地确有鳄鱼出没。我对她们喊一声“哈罗”,她们窃笑不答,才知道她们说豪萨语。林子稀疏之处,便可见大沙堡似的土丘,有的比人还高。起初我以为是地质现象,后来明白那是白蚁城堡。白蚁是当地人的食物,用烟火伸入白蚁城廓,熏焦的白蚁在风中一扬,如同扬麦粒那样,蚁肢随风扬去,剩在箩里的蚁肉油性颇大,接近坚果的味道。听说有一种食蚁兽蹲在河边,张开的鳞甲分泌出一种液体,很对白蚁的胃口,成群的白蚁飞落下来,片刻便粘在食蚁兽身上。然后兽往河里一扎,白蚁顿时漂浮在水面上,再由兽慢慢享用。白蚁有这么多天敌,还能筑出如此辉煌的王国,真是顽强的生命。生物不可思议的本性,在此多了一项见证。据说战争时人类在大量损员的情形中,生命力陡增,生殖的存活率也高出和平时期数倍。愈被迫害的种族,愈经历战乱创伤的人民,愈会人丁兴旺,气壮势众,难以灭绝。
尼日利亚的岩石很有名气。其实西非都有这种巨大的岩石景观,一座小山坡常常就是一整块岩石。所以我们的消食长跑到此又变了性质,变成了岩石攀登。好在设路者们都还仁慈,攀登不算太险,又时常把啤酒摊子设在顶峰那一端,士气便如此被鼓舞;这里的花一开就是满树,点染着浓稠的绿色。不知名的花美得惊人,却对自己的美浑然不觉,开得天真烂漫。忍不住折下几枝,刚刚带进室内花瓶便凋谢了。它们能承受华氏一百多度的曝日,却会被人们温存的目光晒死,或许是对贞操的坚守,在被霸占之后自尽了。
有一种浅黄的花,从树枝上一串串垂挂下来,花形和色彩都美丽极了。但据说黄颜色的花往往有毒,看来它们是烈性子的一类,对把玩它们的人不甘心“死给你看”,它们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极偶然碰上当地土著,用豪萨语问他们花的种类,从来没有答案,他们对花从不想占为己有,所以有一种坦然的淡漠态度。或许土著人最懂得尊重这些花,那就是由着它们的性子,任它们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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