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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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杂感(2)
    南京杂感(2)

    那把剑是供你去舞,而不是供你去征战的,与六十年前日本军人手里使我们同胞身首异处的那把毫无相同意义。对联的十二个字告诉人们:就这些了;这就是我所要的全部。正如我表妹和其他的南京亲戚们,他们一块泥一根草地在重重废墟之上,搭建他们的一份理想与温馨,我难道可以伸着怪罪的食指说:“该醒醒了——你们也是南京人!”他们也只要那一点,虽不如对联所提示的那般清雅,但他们也只要废墟与废墟间那个空隙,容他们耕一耕仅仅两亩的田园,容他们几季收获,容他们片刻的丰足。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有着与他们相同的、贯穿世代的集体潜意识,那就是:趁着天好,能得多少收成就得多少吧,谁知明天会怎样。我们不得不学会眼光短浅、及时行乐,不得不如此健忘和无限度的宽容,我们要抓紧时间过几天好日子,因为集体潜意识暗示我们:这些好日子是赚来的;从内忧外患、从外族铁蹄、从自相残杀中赚来的。

    我怎么可以对两位记者拿出怪罪的腔调呢?

    会议之间,我走出状元楼酒店,步入热闹的夫子庙街市。人真稠密,终日像剧院刚散了戏。夫子庙在一九三七年岁末也被烧成一片废墟,也有过横尸遍地的冷清。现在的房院街道以及喧哗人声是从那残垣上和冷清上重建的。据说“文化大革命”期间,它又经历一次摧毁,现在的一切是一劫再劫之余生了。能走在这样热闹安全的街道上,我应感到幸之又幸。

    望着迎面而来的面孔,数不清的面孔,我不由地猜想,这当中的谁是幸存者或幸存者的后代呢?他们可知道有座豪华酒店里正在开着一个什么会议?可知道一些人万里迢迢地来了,为了一笔几乎被勾销的重大血债,而他们正是血债的债主?他们对那个修得草率并字迹斑驳的草鞋峡遇难者纪念碑可有想法?……

    三天的会议结束后,来了一批日本的高中生。他们将和南京市的高中生一块儿度过一个夏令营,以纪念南京大屠杀的遇难者。我看见这两个民族的青春如此融为一体,如此地反衬着日本国内对大屠杀持否认态度的人们,以及中国对此麻木不仁的同胞们。这是个令人欣慰又令人苦楚的反衬。内心深处的和解最终会在两个民族之间达成,却不再是稀里糊涂的和解。我这样想着,乘坐的一辆taxi被突然拦截在状元楼一侧的路口。拦车的是两个穿白衬衫系领带的年轻人。他们冷峻的面孔告诉我,他们是在执行公务,我问此处不可走,哪里可以通行。他们说任何计程车都不允许接近状元楼,因为有一批日本中学生住在此地。

    “你们知道这批日本中学生是来干什么的吗?”我问,顿时觉得好笑又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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