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我买了两张票,邀请我的房东太太依琳一同去参加这个联欢会。依琳六十多岁,是个不断在中国人身上看到美德和优点的美国人。她常叫我替她多找些中国房客来,她说:“你们从来不拖欠房租,也不会把party开到早上三点。”依琳远比我兴奋,这是她第一次过中国人的节日。她洗了头发,盘个溜圆的髻在头顶,这发式让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叫她“甜圈饼奶奶”。
雪不大,并带着喜意,落在高速公路成千上万疾驰的车上。我忽然感到了一点童年过年时的感觉,那种盼望年夜饭的感觉,那种手掌摸在崭新的衣服上凉丝丝的感觉。依琳倒是穿了新衣,一条暗红印花长裙,她告诉我那是圣诞节从女儿那里得到的礼物。我的情绪渐渐赶上了她的,一遇堵车我就问她:“我们不会迟到吧?”
到了门口依琳拽住我,说:“怎么没有对联?”我说大概要到新年的早上才会有对联贴出来。
其实春联在这里也是被省略的东西之一。这儿的中国人家门户上极少有贴对联的。唐人街的后代们对中国文字和语言也都缺乏热切感,往往会说几句而不会读写。春节在这里,成了个没有语言的节日。再没有那种图景:某人停在某个门前,为一副春联的新颖别致摇头晃脑地感动一番。不时在门上看见的,还是圣诞节剩下的松枝饰环,都枯了,却还占据着春联的地盘。这让我想到一些消失了文字的古老游牧民族,他们靠一系列节日中围篝火而坐的老人们把自己民族上千年的文化和历史吟唱给下一代。那些没了牙的嘴咬着快要磨损的歌词,把他们曾有的疆土、河流交待给后生们。后生们不明不白地承接过来,传送下去,不是通过越来越浑沌不清的歌词,而是通过那节日气氛的濡染。把自己想成一个漂流而来的古老游牧民族,倒挺浪漫。这古老民族是靠气味、饭食、一切直观感觉而单单不靠文字使自己的文化传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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