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绿罗裙(2)
可是现存王愫的资料很少,只能在《扬州画苑录》里寻得一二。“王愫字小梅,晚号逊之,扬州人。凡人物、花鸟、走兽、虫鱼、无不入妙。自悔书拙,每晨必临数百字,至老无间。篆刻效法汉印,为画名所掩。”
其实这些已经足够了,籍贯履历师从,这些是时光里硌得生硬的存在,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是谁,望过去,都能很容易地看到这些,而他更多的情感,和太多的寄托,以及几乎所有的留恋,都在他落笔润墨的气度间,他生活在清末,皇朝的如日西逝,和西方思想文化的突入冲击,那种末代的衰微他以旁若无人的态度来对待,在他的作品里看似没有因时代的不安和流离带来的沉郁,但是仔细看他的仕女画,竟然都是低首的眉宇,眼前只有这一个方寸空间,它还是那片心里的宁静,春嫩夏烈秋浓冬洁,悲苦深埋,还有一个供情感栖身的地方,已是知足的样子。
虽然当时的文化渐趋衰微,内心不怒不争的王愫却站在了扬州画派和海派传承崛起的重要环节,再看这幅《湔裙图》,近树远水,淡衣浅妆,溪流宛转,水墨写意间,不拘一格,信笔勾写。
这画面顿时就有了空间的延伸,这女子,也在这空廖幽远的地方,有了姓氏和故事。
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纳兰容若的词,把我带到了更远更深的山水中。
这山叫苎罗山,这溪叫浣纱溪,这邻家的豆蔻女子姓施,叫夷光。因为容颜出尘,连水里的鱼见了她都要沉到水底去。也因为这绝世的容貌,她的肩上挑了国家兴旺的重担,而一生命运,再也不是自己手里的掌纹。
她生长在小村子父卖薪女浣纱的普通人家,外面是接连不断的吴越争霸,这里却把战争的纷乱削减了几分。
夷光端了木盆,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来到清浅的溪边,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拂过她的荷衣,蕙带垂下来,系着她桃花般的女儿心。
她不知道,她是深巷里的酒,浓香早已飘过了马背,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范蠡,这个从山外寻来的男子,有着成熟的沉稳,有相府的尊贵,还有博学的睿智,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自然也该知道,夷光对他从心里生出来的欢喜。
她的木盆掉入溪水里,她和他的未来,开始在一池凌乱中。
范蠡跋山涉水而来,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心里顿时百感纠结,她平静的生活,她完美的期待,他都要亲手来粉碎,他不忍。当他们的情感暗暗纠缠,他竟然也挡不住。
此时的越国已经对吴国称臣,勾践一日未忘亡国之仇,这次范蠡回到故国的土地上,就是要实施灭吴战略,而这里面很重要的一个计策,就是名列三十六计“战败计”之首的“美人计”。
当那些由精壮男子组成的兵团在战役中一败再败,最后丢盔卸甲,连皇帝都去为奴了,这时粉墨登场的一定是柔弱而清傲的女子。
没有哪一个女子天生就是“美人计”里的棋子,也没有谁生下来就为以身献国而做好了准备。夷光是不情愿的,她没有亲人在战争中离去,也没有学过深明大义国字当先的道理,所以对吴国,她说不上有太多仇恨,反而对勾践,她有着百般的抗拒,都说那只是个蛮夷之地的部落首领。
但最终她还是应了,没有仇恨,却是为了爱情,为了她钟情的范蠡紧锁的眉头,他说,定会把她平安接回来,泛舟五湖,再不分开。
他视她为仙子,她却视他,为她的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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