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饥饿是所有人的耻辱
文_鲍尔吉?原野
我从向海返回,经通榆县城换火车。
离开车还有十个小时,我胡乱转了转。先转到火车站边一水果摊。大凡车站码头,商贩面颜多含戾气,怎么弄的搞不懂,也可能是被汽笛声震的。油桃、小西红柿、南果梨、葡萄,女摊主掀开棉被(实际上是一条褥子),这些水果像油画一样鲜艳夺目,我每样买了一些。这时——我交钱刚要走——见一小孩面对水果瞠目。
该小孩身长二尺九寸许(市尺),小学一年级的样子,手里拿一件不知其称谓的、带线的旧玩具。他的手背、脸颊和脖子附着了一层均匀的、化验不出来的物质,简称“黑泥釉”,身着大人的旧条绒上衣。而他的眼睛被水果激发出光芒,经久凝注,简称“幸福”。
“孩子。”我拿几个水果给他。他缓过神,掉头就跑。
这时女摊主发话:“过来!”
这个或称流浪儿、农村留守儿童的小孩轻轻走过来。
“接着。”
小孩接过我给的水果,两三个装进上下衣兜,手里各握一梨一桃,动作迅捷。他咬一口桃,再啃一口梨,两果并嚼,构成新滋味。他眼望蓝天,果肉在嘴里左移右挪,风光八面。还未咽,小孩唱起歌。咀嚼耽误吐字发声,我没听清歌词。他接着咬、接着唱,残果扔核,再掏出一个紧攥在手里,继而眺望远处的蓝天。刚才忘了交代,通榆县城悉为新楼,楼房的外墙贴面砖有牙白、赭红、姜黄等各种颜色,有的楼挂着促人奋进的布面标语,红底白字,宋体。楼顶上,白云沉稳移动,天蓝得刚好配合吃水果。
“你心肠挺好啊。”女摊主说我。
我正回忆自己何时吃水果唱过歌,唱的是什么歌。我见过很多唱歌的人。一次聚会,腾格尔氏吃了几杯酒后唱东蒙古民歌《乌尤黛》;邹静之氏在兴凯湖边的篝火旁唱《今夜无人入睡》。他们唱时谁都没吃油桃和梨。我对女摊主说:“都一样,咱们小时候不也馋水果又吃不起吗?”
“就是。不过这个小叫花子有点缺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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