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与你相遇

    三个人的千年美丽

    文_池莉

    多年来，我深怀一个私人秘密。那秘密是在19年之前降临的。那天，当我从医院取到妊娠化验单，一看见那个代表妊娠阳性的红色加号，忽然，我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动感强烈的词更能反映我当时的情感状况。应该说，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易于流泪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泪水会那么突然地、直接地、没有酝酿地夺眶而出。更奇怪的是，从那一天开始到19年过去，只要我独自面对我熟睡的孩子甚至她的照片，只要我凝视她片刻，我的泪水立刻就要夺眶而出。就在这个暑假里，多少次，我来到她贪睡的床边，本来是要唤醒她的，却又看呆。我凝视她的皮肤，凝视她皮肤上的绒毛，凝视她睡态的点点滴滴，我那不争气的泪水就已经湿了脸颊。为此我感到羞涩。我觉得自己过头了。我担心被孩子发现而让她不知所措。孩子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希望我也能够成熟一点。

    其实，我原本是不打算要孩子的。我从小最热衷的游戏是文字叙事。从我小女孩直到大姑娘的日记本里，对于自己人生方式的设想和描述，基本都是写到与虚构的公子私奔为止。我曾经打算好好地做成一个悬壶济世的著名女医生，除了保持业余写作的爱好之外，全中国行走，满世界出差，参加各种疑难病症的会诊和种种学术研讨会议。我也曾经打算好好做成一个著名女作家，同样也是全中国行走，满世界出差，阅尽人间春色。我还曾经打算好好地做成一个著名的终身旅行者，徒步环球旅行，一边行走一边写作一边尽力保护自然环境。我的种种人生设计里头都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