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知识分子在与人争斗时,所使的武功招式也多了几分文雅之气。张翠山用“云梯纵”在峭壁之上银钩铁划的“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令金毛狮王谢逊亦是自愧不如;朱子柳与霍都比试武功,用的兵刃却是一支竹管羊毫;与之相似的还有梅庄四友,分别将琴棋书画融于武功之中……在他们眼里,武功的高下与出手的风度,还是后者更为重要一些,所以朱子柳还是被霍都暗算,而梅庄四友先后败在了当时毫无内力的令狐冲手下。这文人身上的酸腐味,倒是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
再者,江湖知识分子的学识远高于普通江湖中人。黄药师能一语道破岳武穆其实是死于赵构之手,而并非众人所言之秦桧;李西华能力排众议,指出“杀吴三桂为急,立新皇帝可缓”,一语惊醒梦中人;更有甚者,能以舌代刀,比如《天龙八部》里函谷八友中的三哥苟读,以《论语》以及诗书礼乐为兵刃与少林高僧玄痛过招,最后更是用东晋高僧鸠摩罗什的“仁者所得法,幸愿示其要”偈句,说得这位大和尚大彻大悟,坐地圆寂!可见,相比于刀剑,知识分子的唇舌与手中的笔更能伤敌。鲁迅先生把笔比作匕首、投枪,的确是不为过。
当然,江湖中的知识分子相对于其他江湖中人,却又是多了几分儿女情长,少了几分英雄气概。段誉身为大理国的储君,却沉醉于钟灵、木婉清的柔情,只知道见了“神仙姐姐”纳头便拜,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也只不过是在那“一口烂泥枯井中”,胸襟远不比其大哥萧峰。陈家洛身为红花会大当家,书剑双绝,有勇有谋,本该成就一番大事,偏偏却绕不过一个情字,见了女扮男装的李沅芷和霍青桐亲近,顿时打翻了醋瓶,之后见了更为美貌的香香公主,又把“翠羽黄衫”放在了一边,跟他大哥乾隆抢起了女人。结果,女人没抢到,政治上也彻底失败了。
相较于陈家洛的情场失意战场也失意,他的小弟余鱼同的故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对余鱼同而言,他是红花会里除陈家洛之外唯一一个读书人,这种身份使他有了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认为他跟四嫂骆冰才是天生的一对,文泰来也是比不上他的。而恰恰也是这种优越感,使他成为红花会中最孤独的一个人,这种孤独感来自于精神上。知识分子加入革命后立场有可能不坚定,终极原因是其精神上的孤独而非物质上的吃苦。而正是这种孤独感让余鱼同有了严重的自虐倾向——他先是用匕首将手臂刺得伤痕累累,最后又冲进火里毁了容。当然,余鱼同还是找到了革命征途上的伴侣,革命意志最终也没有动摇。但即便如此,江湖事对于像余鱼同一样的知识分子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古龙的一句名言,就像一杯陈年老酒,很深邃,亦很伤感。但我感觉这句话更像是出自一位浪迹江湖多年、尝遍人间冷暖的知识分子之口,而诸如李逵、桃谷六仙之流的莽夫,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这么一句:江湖少了文人,就变成了市侩;文人不懂得江湖,便只能书生意气。这话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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