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伴(6)
“等等……”走出几步,他却在身后迟疑地小声叫道。我停住了。
“对不起,”他几乎是呻吟着说,“我刚才有些失控。”
“是朋友就不要讲那三个字。”我回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却发现他脸上交杂着悲愤和讥诮,他的热泪滚滚,冲出眼眶便融汇在满脸冷雨中。情形诡异,我不由一愣。
“拒绝我的不是她,是死亡……她死了,一年多以前就死了,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我好蠢!”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哀恸掉落一地,恍如这揪心揪肺的凄雨。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他揽紧,把肩膀借给他。我自责得要命——昨晚在我最好的朋友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那样轻率地拒绝了他。我狠狠在桥栅栏上砸了几拳,指节立刻红肿,仍觉得这惩罚不够让自己安心。原来,当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翻来覆去听着摧肝裂胆的音乐时,陆雨却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孤愤地走在大雨滂沱的暗夜中,如同徘徊在钢轨上的海子,立足于两个世界交汇的悬崖边。他高大壮硕的身躯被湿透的衣服裹得笨重狼狈,显得格外苍凉,就像戈壁滩上那些在风暴中苦苦挣扎的草木,生死界限模夯清时,反倒会因为最绝望的尊严而流溢出近乎神性的光辉。
拾
陆雨大病了一场,很难想象,这巨树一般魁伟的身子,竟然也有崩塌的时候。
许多天我一直照顾他,坐在校医院简陋的病床边陪他打吊针,为他送饭。有时他会笑笑说,就算是亲兄弟,恐怕也不会对他更好了。而我忧伤地凝视着他深陷的青灰色眼圈和布满细小裂纹的嘴唇,仿佛看见兀鹫一般的死神敛起翅膀静悄悄蹲在他头壳里,贪婪地啄食他原本就被阴郁与黑暗挤到角落的真正快乐,即使他的身体在慢慢康复,可谁又能治好他最痛苦的隐疾?
病愈之后,陆雨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爽朗阳光的大个子,仿佛他的心是一片湖,悲伤的事砸在水面上,溅起浪花,泛出涟漪,然后湖面又恢复了从前镜子般的平静。这种过分的坚强让我始料未及。不过,他现在已不再迷恋那些暴戾妖异的死亡摇滚了,他的电脑里,这些歌被删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恬静的民谣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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