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城(2)
我曾站在窗口,看到对面阳台上一个疯子跳楼的情景。他就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整个下午都一直在笑着,好几次,他爬上了栏杆,张开双手,嘻嘻哈哈地走着,不时向楼下张望。我想,他应该看到了云和街道上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的人流。到了最后,他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叉腰,双腿一蹬一缩,人很轻盈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失足的疯子多数都会张开双手,做飞翔的姿势,死之前,他们完全沉浸在飞翔的快乐之中。弗洛伊德曾认为,飞行的梦与有关,我不知道这些疯子真正在飞翔时,是否也兴奋异常,蓬勃。但也少数在摔下去的瞬间如梦初醒,这是一批不幸的人,他们在死之前体验了极度的恐惧,伸出尖尖的指甲,划过高楼的窗玻璃——我阳台上的窗玻璃,已经被划破了几次。每天临睡之前,我总会想到今夜有多少个疯子从半空飞落,就如同古人起床时会想昨夜的雨打下了多少落花一般。在这件事上,古今并无二致。
傲尘里的死都是寂静无声的,而美人城中的人,总是死得嘭然有声。我生活的环境,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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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我的小说《彼岸世界》将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私奔,二为起义,三为流浪。三个部分象征了对爱情、体制、人生的颠覆和反抗。我想在这里表述这一代人的悲剧:我们经过了重重的反抗,自以为在不断地颠覆,站在时代的前面,改变了一些东西,但最后还是回来了,还是回到传统本身。然而不幸的是,我写着写着就开始离题了,就如我给你写信,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信,是日记,还是一个写手的创作手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小说变得越来越诡异,它似乎带上了灵性,完全不在我的操控之中。
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信难求刚刚死去,逃亡还没有开始,而且,老实说,我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开始它。但信难求偷偷地成为哑巴的父亲,这真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事先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但我也不打算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哑巴,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哑巴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无法预料哑巴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因为哑巴不是陈小鬼。我想,当我完成私奔的时候,它会变成了一场逃亡,完全没有私奔的影子,或者说,这种私奔已经变了味道,自己完成了它荒诞的一面。
我很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带上某种宇宙意识。一部关于宇宙和虚无的叙事作品,大概是非常奇妙的,那是古今许多聪明人都在追求的。关于宇宙意识,在我的理解里,是一种很轻的叹息,对着悲哀、不幸和苦难。我希望将来有人会说:中国写手傻正,写出了一部怎样怎样、如何如何的作品——中国写手傻正——这种称呼令我神往。它比作家这个称呼更令我神往。我把这种神往偷偷地告诉你,也是告诉你一种真实的心境和欲求。
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写手,他应该教会读者一种阅读的情绪。但同时,我深知这样做,我会失去很多的读者。但写作是我人生的事业——人的事业有两种:一种是谋生的事业,一种是人生的事业。前者要严谨负责,努力完成;后者却可以为之终生奋斗。所以,写作这部小说,我一直在一种非常古怪的悲哀之中。一种厚实而透明的忧愁。面对由复杂结构组成的东西(比如由复杂的物质组合而成的人),我需要不断地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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