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我、我身上的伤势,究、究竟有多严重?”
严如安突然颤抖着向赵福问道。
赵福叹息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严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又或者可有妻小?”
见严如安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赵福又是一声叹息,说道:“严公子其他的伤势也就罢了,不过是青肿或者出血而已,休养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唯独公子男根处……怕是难以恢复从前,无法生育后代……公子节哀……”
然后,严如安再次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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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严如安再次清醒之时,却见自己所在的房间中,已是再无他人。唯有床头处,有一名面貌俊秀且衣装华贵的青年男子,正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块玉坠。
那块玉坠,正是他被胡掌柜抢去的家传之物!
如今这家传之宝,正在自己眼前,但严如安却再也没有任何激动之色,神色之间,满是绝望灰败。
……唯独公子男根处……怕是难以恢复从前……无法生育后代……公子节哀……
严如安的心中,此时只是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严如安并无兄弟,也没妻小。甚至连父亲也都早早过世。如今连他也出了意外,严家从此就要断了香火传承。却又让严如安如何能够面对严家的列祖列宗?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更何况,男根是男子的象征,干系着男子尊严,如今已是受损,再也无用,那么严如安从此就再也不算是男人了!也再无任何尊严可谈!
严如安从前最是鄙夷那些阉人巷里的那些阉人,但从今往后。他却也要成为同样的货色,从此只能半死不活的残留人间,任由世人鄙夷,生活再无任何趣味可言。
这对严如安的打击,可谓是毁天灭地的!
所以,对于眼前的家传玉坠,严如安已是不在意了——自己都无法生育了。家传玉坠要回来又有何用?又能够传给谁?
…………
坐在严床头处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赵俊臣。
见到严如安神色间的灰败与绝望,赵俊臣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严公子已是绝望了?”
严如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愣愣的睁眼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俊臣眉头一皱。又问道:“那么,严公子你也不想报仇了?”
这一次,赵俊臣的这句话,终于让严如安有了反应。
听到“报仇”两字,只见严如安身体一震。眼中渐渐有了光亮。
人活在世间,最怕没了生活目的。若是没了目的,那么活着也就没了趣味。
但与此相反,若是有了明确目的,人类往往能够爆发出谁也想象不到的力量与决心。
见到严如安这般模样,赵俊臣一笑,把手中玉坠放在严如安的手中,然后说道:“这块玉坠,我帮你赎回来了,但我能帮到你的,也仅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严如安愣愣的看着手中玉坠,突然抬头问道:“您是赵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
严如安却没有说什么感激之言,只是咬着牙追问道:“那客栈里的胡掌柜、那些祸害我的阉人泼赖,如今在哪里?”
赵俊臣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只见夜色渐深,回答道:“在这般时候,恐怕他们正在各自家中吃晚饭吧。”
严如安身体一震,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他以为赵俊臣会为他主持公道,但没想到那些迫害羞辱他的人,如今竟然依旧在逍遥法外。
见到严如安这般神情,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我说过的,我帮你赎回了玉坠,但也仅此而已,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做,若是借他人之手,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复仇?羞辱、冤屈、怨恨,都要自己亲手去解决,然后才能真正的解脱,否则只会纠缠自己一生,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我也没办法帮你做更多的了,那聚德客栈的掌柜与阉人巷里的阉人,相互作证,那些阉人说严公子你是自愿把玉坠抵押给聚德客栈的掌柜,而聚德客栈的掌柜,则作证说那些阉人根本没有时间去伤害严公子你,由于证据不足,我也奈何不了他们。”
听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先是若有所思,接着则恨意愈浓,但最后却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神色间满是绝望的说道:“大人您虽然说得有理,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又如何能亲手报仇?”
赵俊臣似笑非笑,说道:“废人吗?未必是这样,只要严公子你愿意,别说是报复一些黑商泼赖了,就算是想要权倾朝野,也不是不可能。”
听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不由一愣,满是疑惑的看着赵俊臣。
像他这样的废人,还能够权倾朝野?
赵俊臣一笑,问道:“公子可知道王振吗?”
严如安不知赵俊臣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点头道:“知道,他是英宗时的大太监,亦是我朝第一位专权太监,其权势影响,不下于前朝的魏忠贤。”
赵俊臣点头问道:“那严公子可知,这王振为何能够权倾朝野?”
严如安茫然摇头。
赵俊臣叹息道:“这是因为,那王振是少有的读书人自阉入宫!要知道,愿意自阉入宫的太监,大都只是活不下去的民间泼赖,皆是大字不识,不堪重用。所以这宫闱内廷之中,最是缺乏读书识字的人才,但能够读生,又有谁愿意入宫当太监?
然而这世间之物,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贵,也越是受重视。那王振原本是一名教书先生,甚至还有着生员功名,奈何科举之路不畅,无法考取举人功名,又生活窘迫,只好自阉入宫,然而却也算是投对了门路。
他的学问虽然不足以应付科举,但在宫中太监当中,却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重视提拔,没过几年,就已是入了司礼监,手握大权,到了后来,连英宗都称他为先生,公卿大臣呼他为翁父,争相攀附,权势之强盛,由此可见一斑。
但说跟到底,他之所以能有这般权势,并非是他手段多么高明,也并非是他运气有多好,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太监当中最有学问罢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意思,脸色苍白,神色间满是抗拒,但隐隐之间,眼神深处,却又有些蠢蠢欲动!
赵俊臣却不管严如安的神色变化,只是悠悠然的继续说道:“然而,王振的学问,其实也不过是一位生员罢了,连举人功名都考不上,竟还能有如此的成就,不免让人感慨。有时候连我都会忍不住去猜想,若是有位举人愿意自阉入宫,又会引来怎样的轰动?又会引起怎样的重视?想来成为下一个王振、成为下一个魏忠贤,怕都是底线罢了。
同样的,若是有了那般的权势,想要报复一些黑商与泼赖曾经对他的羞辱,怕也只是抬手般容易的事情,而且有了那般权势,即使成了一名太监,又有谁敢看不起?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的低语,好似恶魔的诱惑,不断撩拨着严如安的心弦。
不过,赵俊臣看向严如安的眼神,却是清澈赤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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