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活水既已流过这平原上第一个村庄之东,我们的祖先就又在村庄的西边起始第二件工程。他们用大车,用小车,用担子,用篮子,用布袋,用衣襟,用一切可以盛土的东西,运村南村北之土于村西,他们用先前开河的勤苦来工作,要掘得深,要掘得宽,要挖掘出来的土都运到村庄的西面。他们又把;那河水引人村南村北的新池,于是一曰南海,一日北海,自然村西已聚起了一座十几丈的高山。然而这座山完全是土的,于是他们远去西方,采来西山之石,又到南国,移来南山之木,把 一座土山装点得峰峦秀拔,嘉树成林。年长日久。山中梁木柴薪,均不可胜用,珍禽异兽,亦时来栖止,农事有暇,我们的祖先还乐得扶老提幼,携酒登临。南海北海,亦自鱼鳖蕃殖,频藻繁多,夜观渔舟火,日听采莲歌。先生,你看我们的祖先曾过了怎样的好生活呢。
唉唉,说起来令人悲哀呢,我虽不曾像你的山水文章那样故作夸饰,——因为凡属这平原的子孙谁都得承认这些事实,而且任何人也乐意提起这些光荣,——然而我却是对你说了一个大谎,因为这是一页历史,简直是一个故事,这故事是永远写在乎原之子的记忆里的。
我离开那平原已经有好多岁月了?我绕着那块乎原转了好些圈子。时间使我这游人变老,我却相信那块平原还该是依然当初。那里仍是那末坦坦荡荡,然而也仍是那末平乎无奇,依然是村落,树木,五谷,菜畦古道行人,鞍马驰驱。你也许会问我:祖先的工程就没有一点影子,远古的山水就没有一点痕迹吗?当然有的,不然这山水的故事又怎能传到现在,又怎能使后人相信呢。这使我忆起我的孩提之时,我跟随着老祖父一到我们的村西——这村子就是这乎原上第一个村子,我那老祖父像在梦里似的,指点着深深埋在土里而只露出了顶尖的一块黑色岩右,说道“这就是容祖宗彻山头。。又走到村南村北,见两块稍稍低下的地方,就指点给我说这“这就是老祖宗的海子。”村庄东面自然也有条比较低下的。去处,当然那就是祖宗的河流。我在那块平原上生长起来,在那里过了我的幼年时代许我凭了那一块石头和几处低地,梦想着远方的高山,长水,与大海。
一九、六年十一月五日 济南
摘自: 《雀蓑记》 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一九三九年五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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