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则南宋题壁,颇可宝贵,手中无《重庆府志》,不知道是否曾经著录,所谓“二冯”为着不知何许人也。在乾隆初年做《飞雪崖赋》的翰林对此已不经意,大约是未经著录的吧。我很想把它们捶拓下来,但可惜没有这样的方便,再隔一些年辰,即使不被风雨剥蚀,也要被信男信女剜除干净了。
在题壁下留连了好一会,同行的三十余人,士女长幼,都渡过了岸来,正想要踏寻归路了,兴致勃勃的应对我说:“下面不远还有一段很平静的水面,和这儿的情景完全不同。值得去看看。”
我几次来游都不曾往下游去过,这一新的劝诱,虽然两只脚有些反对的意思,结果是把它们镇压了。
沿着右岸再往下走,有时路径中断,向草间或番薯地段踏去,路随溪转,飞泉于瞬息之间已不可见。前面果然展开出一片极平静的水面,清洁可鉴,略泛涟漪,淡淡秋阳,爱抚其上。水中岩床有一尺见方的孔穴二址有八个,整齐排列,间隔尺余,直达对岸,盖旧时堰砌之废址。农人三五,点缀岸头,毫无惊扰地手把锄犁,从事耘植。
溪面复将屈折处,左右各控水碾一座,作业有声。水被堰截,河床裸出。践石而过,不湿步履。
一中年妇人,头蒙白花蓝布巾,手捧番薯一篮,由左岸的碾坊中走出,踏阶而下,步到河心,就岩隙流澌洗刷番薯。见之颇动食兴。
——“早晓得有这样清静的地方,应该带些食物来在这儿‘辟克涅克’了。”
我正对着并肩而行的应这样说。高原已走近妇人身边,似曾略作数语,一个洗干净了的番薯,慷慨地被授予在了她的手中。高原断发垂肩,下着阴丹布工装裤,上着白色绒线短衣,两相对照,颇似画图。
过溪 ,走进了左岸的碾坊。由石阶而上,穿过一层楼房,再由石阶而下便函到了水磨所在的地方。碾的是麦面。下面的水伞和上面的磨石都运转得相当纡徐。有一们朋友说:这水力怕只有一个马力。
立着看了一会,又由原道折回右岸。是应该赶回土主场吃中饭的时候了,但大家都不免有些依依的留恋。
——“两岸的树木可惜太少。”
——“地方也太偏僻了。”
——“假使再和陪都接近得一点,更加些人工的培植,那一定是大有可观了。”
——“四年前政治部有一位秘书,山东省人姓高的,平生最喜欢屈原,就在五月端午那一天,在飞雪岩下淹死了。”
——“那真是‘山东屈原’啦!”
大家轰笑了起来:因为同行中有山东诗人藏云逸,平时是被朋友侪间戏呼为“山东屈原”的。
——“这儿比歇马场的飞泉如何?”
——“水量不敌,下游远胜。”
一片的笑语声在飞泉的伴奏中唱和着。
路由田畴中经过,荞麦正开着花,青豆时见残株,农人们多在收获番薯。
皓皓的秋阳使全身的脉络都透着新鲜的暖意了。
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五日夜
摘自: 《波》,群益出版社一九四六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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