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离别近在眼前,徐志摩也只能再为彼此打打气,他多么希望陆小曼能顶得住社会的压力,等他回来:“我在十几个钟头内就要走了,丢开你走了,你怨我忍心不是?我也自认我这回不得不硬一硬心肠,你也明白我这回去是我精神的与知识的‘散拿吐瑾’。我受益就是你受益,我此去得加倍的用心,你在这时期内也得加倍的奋斗,我信你的勇气这回就是你试验,实证你勇气的机会,我人虽走,我的心不离开你,要知道在我与你的中间有的是无形的精神线,彼此的悲欢喜怒此后是会相通的,你信不信?”
一直到凌晨,徐志摩还在督促陆小曼一定要和不健康的生活断绝关系,他再三叮嘱说,他不愿意为她规定生活,但他要她注意拉紧缰子,咬紧牙齿暂时对一切的游戏娱乐应酬说一声再会,或者干脆谢绝一切朋友。她需要彻底的刻苦,再不能管闲事,也再不能发脾气。“记住,只要你耐得住半年,只要你决意等我,回来时一定使你满意欢喜,这都是可能的;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有信心,有勇气,腔子里有热血,灵魂里有真爱。龙呀!我的孤注就押在你的身上了!”
临行前夜,徐志摩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便登上了欧游的火车。由于孤孤单单的前往,徐志摩备感凄凉,在往奉天途中,他给陆小曼的信中写道:“咳!我孤孤单单的一挥手,你们全站着看我走,也不伸手来拉一拉,样儿也不装装,真可气。我想送我的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巴不得我走的,这有一半是‘你走也好,走吧。’车出了站,我独自的晃着脑袋,看天看夜,稍微有些难受。”往窗外望,左边黄澄澄的土直到天边,右边黄澄澄的地直到天边。遥望锦州城那座塔,有些像西湖上那座雷峰,像那倒坍了的雷峰,这又增添了他无限的惆怅。自哈尔滨给陆小曼写的信说,国境还未出,已是举目无亲的了,再下去就更凄惨了。
徐志摩把这次欧游,叫做“自愿的充军”。在往西伯利亚的途中,对陆小曼抱怨道,这西伯利亚的充军,真有些儿苦,他又晕车,看书不舒服,写东西更烦,车上空气又坏,东西也难吃,真是何苦呀。同车的人不是带着家眷便是回家去的,他们在车上多过一天便离家近一天,就只他这傻瓜甘心抛去暖和热闹的北京,到这荒凉境界里来叫苦!
徐志摩抵达柏林后很悲凉。一想到泰戈尔还在意大利病着,就更是忧心,当天给陆小曼的信上说,不幸的张幼仪,3岁的小孩子只剩了一撮冷灰。她挂着两行泪在等他时很凄惨。听说泰戈尔也在南方病着,他要赶快去看看,怕老人有什么长短。他这回到欧洲来,岂不是老小两空!而且他又深怕这兆头不好。
自柏林抵伦敦后,徐志摩离开陆小曼将近一个月了,又没有收到陆小曼的信。他的思恋之情与日俱增。当天他就给陆小曼写了一封信,信中有点埋怨陆小曼不及早的来信:“我到现在还不曾接到中国来的半个字;怕掉了,我真着急。我想别人也许没有信,小曼你总该有,可是到哪一天才能得到你的信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埋怨归埋怨,徐志摩对陆小曼还是思念得很:“我还是每晚做梦回北京,十次里有九次见着你,每次的情形,总令人难过。”“我有一天想立刻买票到印度去还了愿心完事;又想立刻回头赶回中国,也许有机会与你一同到小林深处过夏去,强如在欧洲做流氓。”由于徐志摩每天都魂不守舍,同行的张幼仪便取笑他,说徐志摩到欧洲只来了一双腿,“心”有别用的,还说肠胃都不曾带来,因为徐志摩胃口不好!
在欧洲耐心等待泰戈尔的徐志摩,每天都思念陆小曼。6月26日,他自巴黎写给陆小曼的信:“我这一想起你,我惟一的宝贝,我满身的骨肉就全化成了水一般的柔情,向着你那里流去。我真恨不得剖开我的胸膛,把我爱放在我心头热血最暖处窝着,再不让你遭受些微风霜的侵暴,再不让你受些微尘埃的沾染。曼呀,我抱着你,亲着你,你觉得吗?”“你的爱,隔着万里路的灵犀一点,简直是我的命水,全世界所有的宝贝买不到这一点子不朽的精诚。——我今天要是死了,我是要把你爱我的爱带了坟里去,做鬼也以自傲了!你用不着再来叮嘱,我信你完全的爱,我信你比如我信我的父母,信我自己,信天上的太阳;岂止,你早已成我灵魂的一部,我的影子里有你的影子,我的声音里有你的声音,我的心里有你的心;鱼不能没有水,人不能没有氧;我不能没有你的爱。”
最让徐志摩担心的是陆小曼的病。陆小曼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心情不顺畅,就很容易犯病,所以,在游欧途中,几乎每封信上,他都会关切地询问陆小曼的病体。4月7日给陆小曼的信:“小曼你近来怎样?身体怎样?你的心跳病我最怕,你知道你每日一发病,我的心好像也掉了下去似的。”再加上陆小曼在5月21日大病了一场,远在欧洲的徐志摩就更加担心了,在5月27日给小曼的信中,不无焦急得写道:“w(即胡适)的信是二十三,正是你进协和的第二天,他说等‘明天’医生报告病情,再给我写信,只要他或你自己上月寄出信,此时也该到了,真闷煞人!回电当然是个安慰,否则我这几天哪有安静日子过?电文只说‘一切平安’,至少你没有危险了是可以断定的,但你的病情究竟怎样?进院后医治见效否?此时已否出院?已能照常行动否?我都急得要知道,但急偏不得知道,这多别扭!小曼:这回苦了你,我想你病中一定格外的想念我,你哭了没有?我想一定有的,因为我在这里只要上床一时睡不着,就叫曼,曼不答应我,就有些心酸,何况你在病中呢?早知你有这场病,我就不应离京,我老是怕你病倒,但是总希望你可以逃过,谁知你还是一样吃苦,为什么你不等着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生病?”
徐志摩一时回不了国,但他又非常想念陆小曼。因此,他天天都惦记着陆小曼的信。6月25日,在给陆小曼的信中,表达了他在欧洲等信的心情:“龙呀,我想死你了,你再不救我,谁来救我?为什么你信寄得这样稀?笔这样懒?我知道你在家忙不过来,家里人烦着你,朋友们烦着你,等得清静的时候你自己也倦了;但是你要知道你那里日子过得容易,我这孤鬼在这里,把一个心悬在那里收不回来,平均一个月盼不到一封信,你说能不能怪我抱怨?龙呀,时候到了,这是我们,你与我,自己顾全自己的时候,再没有工夫去敷衍人了。现在时候到了,你我应当再也不怕得罪人——哼,别说得罪人,到必要时天地都得捣烂他哪!”
陆小曼的信总是写的很稀,思念陆小曼的徐志摩心急如焚,但徐志摩又不能马上回北京,怎样解决这个进退两难的难题呢?刚巧那时胡适想来欧洲,徐志摩就想让陆小曼与胡适一同来欧洲,他在5月27日给陆小曼的信中写道:“我上封信要你跟w(即胡适)来欧,你仔细想过没有?这是你一生的一个大关键。俗语说的快刀斩乱丝,再痛快不过的。我不愿意你再有踌躇,上帝帮助能自助的人,只要你站起来就有人在你前面领路。”
见陆小曼没有任何回音,6月25日,心急如焚的徐志摩又写了一封信去催促:“龙儿,你究竟认真看了我的信没有?为什么回信还不来?你要是懂得我,信我,那你决不能再让你自己多过一半天糊涂的日子;我并不敢逼迫你做这样,做那样,但如果你我间的恋情是真的,那它一定有力量,有力量打破一切的阻碍,即使得渡过死的海,你我的灵魂也得结合在一起——爱给我们勇,能勇就是成功,要大抛弃才有大收成,大牺牲的决心是进爱境惟一的通道。”“你决定的日子就是我们理想成功的日子——我等着你的信号。”
但那时的陆小曼怎么可能会离开北京到欧洲呢?一来,身体虚弱的陆小曼由于思念徐志摩和家庭的压力,刚刚大病了一场,身子不宜她远行。再加上,因为与徐志摩的恋情已被家人知道,为防止女儿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守旧的陆定夫妇加强了对陆小曼的监督管制。无法脱身的陆小曼只得给徐志摩写了一封信,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家里的一些情况。徐志摩收到陆小曼的信后,才知道了陆小曼在北京的生活。6月26日徐志摩就给陆小曼去了一封信:“我在翡冷翠知道你病,我急得什么似的,幸亏适之来了回电,才稍为放心了些。但你的病情的底细,直到今天看了你五月十九至二十一日的信才知道清楚。真苦了你,我的乖!真苦了你。但是你放心,我这次虽然不曾尽我的心,因为不在你的身旁,眼看那特权叫旁人享受了去;但是你放心,我爱!我将来有法子补我缺憾。”“我在这几天内决定我的行期,我本想等你来电后再走,现在看事情急不及待,我许就来了。但同时我们得谨慎,万分的谨慎,我们再不能替鬼脸的社会造笑话,有勇还得有智,我的计划已经有了。”
7月14日,徐志摩收到了陆小曼催促他回国的电报。听见恋人召唤的他也顾不上等泰戈尔了,收拾了一下行李,心急火撩地回北京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