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给怜生
偶出郊外,小憩野店,见绿榕叶上糁满了黄尘。树根上坐着一个人,在那里呻
吟着。袅说大概又是常见底那叫化子在那里演着动人同情或惹人憎恶底营生法术
罢。我喝过一两杯茶,那凄楚的声音也和点心一齐送到我面前,不由得走到树下,
想送给那人一些吃底用底。我到他跟前,一看见他底脸,却使我失惊。怜生,你说
他是谁?我认得他,你也认得他。他就是汕市那个顶会弹三弦底殷师。你记得他一
家七八口就靠着他那十个指头按弹出底声音来养活底。那在他对我说他底一只手已
留在那被贼格杀底城市里。他底家也教毒火与恶意毁灭了。他见人只会嚷:“手─
─手──手!”再也唱不出什么好听底歌曲来。他说:“求乞也求不出一只能弹底手。
白活着是无意味的。”我安慰他说:“这是贼人行凶底一个实据,残废也有残废生活
底办法,乐观些罢。”他说:“假使贼人切悼他一双脚,也比去掉他一个指头强。有
完全底手,还可以营谋没惭愧底生活。”我用了许多话来鼓励他,最后对他说:“一
息尚存,机会未失。独臂擎天,事在人为。把你底遭遇唱出来,没有一只手,更能
感动人,使人人底手举起来,为你驱逐丑贼。”他沉吟了许久,才点了头。我随即
扶他起来。他底脸黄瘦得可怕,除掉心情底愤怒和哀伤以外,上底饥饿、疲乏
和感冒,都聚在他身上。
我们同坐着小车,轮转得虽然不快,尘土却随着车后卷起一阵阵的黑旋风。头
上一架银色飞机掠过去。殷师对于飞机已养成一种自然的反射作用,一听见声音就
蜷伏着。袅说那是自己的,他才安心。回到城里,看见报上说,方才那机是专载烤
火鸡到首都去给夫人小姐们送新年礼底。好贵重底礼物!它们是越过满布残肢尸体
底战尝败瓦颓垣底村镇,才能安然地放置在粉香脂腻底贵女和她们底客人面前。希
望那些烤红底火鸡,会将所经历底光景告诉她们。希望它们说:我们底人民,也一
样地给贼人烤着吃咧!
二 答寒光
你说你佩服近来流行底口号:革命是不择手段底。我可不敢赞同。革命是为民
族谋现在与将来的福利底伟大事业,不像泼一盆脏水那么简单。我们要顾到民族生
存底根本条件,除掉经济生活以外,还要顾到文化生活。纵然你说在革命的过程中
文化生活是不重要的,因为革命便是要为民族制造一个新而前进的文化,你也得做
得合理一点,经济一点。
革命本来就是达到革新目的底手段。要达到目的地,本来没限定一条路给我们
走。但是有些是崎岖路,有些是平坦途,有些是捷径,有些是远道。你在这些路程
上,当要有所选择。如你不择道路,你就是一个最笨的革命家。因为你为选择了那
条崎岖又复辽远的道路,你岂不是白糟蹋了许多精力、时间与物力?领导革命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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