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颂一个字也不懂他讲什么,尽管他讲得很慢。但她仿佛又是懂的——这样地对着他眼睛,还会有什么不懂呢?她郑重地答:“是。”
“那么我能不能有你的电话和地址呢?”
“是。”
卡罗斯脸上升起幸福。“我后天不上班,我开车去你家接你,然后我们去……我们去哪儿?”
“不。”齐颂含笑说。
卡罗斯懂得她,她的意思是“我不在乎去哪儿;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
姨妈这时还欠一条马路就到达了。一辆敞篷的“奔驰”(宾士)车穿了红灯,险些儿蹭没了姨妈的鼻子尖儿。姨妈大喊:“狗娘养的!”但“奔驰”没被骂着,开它的是上岁数的聋子。
齐颂觉得姨妈永世不回来领她了。她觉得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与她之间的事已是天定了。
卡罗斯两只手在桌面上匍匐,接近了齐颂平铺在那儿的双手,十根指甲粉红,不是涂的,是种年轻纯然的粉红。卡罗斯就要扑到她做活儿做得粗糙的手上了。
对过教堂的大门乍然开了,拥出一群高兴透顶的人。当头间是新郎和新娘,俩人边走边吻。人堆里抛出五彩纸屑,纸屑落到新男女头上和身上,他们不顾,只紧拥着,一人给一只手、半张脸应付人群。好像他俩合拢到一块,各人都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他们结婚了。”卡罗斯说。
“是!”齐颂说。
“然后他们去度蜜月——看,进那辆车里了,看见吗?”
“是!是!”
俩人一同看着那缓缓开动的车。还有阳光与风里仍哆嗦着飘荡的缤纷纸屑。还有教堂内未杏的乐声。卡罗斯的手和齐颂的手拉上了,汗出在了一块,指尖全在抖。他俩都有那感觉:别人在实现自己。
就在卡罗斯返身去拿纸与笔,要抄录下齐颂的电话。地址时,姨妈到了齐颂跟前。
“怎么可以喝酒?!”姨妈说。
“是啤酒。”齐颂说。
“啤酒就不是酒?”
齐颂愣一下,又是那“算了”的一种微笑。姨妈正渴,便把剩在瓶里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俨然是牺牲自己替齐颂喝它的神气。
卡罗斯走过来。姨妈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零票按在桌上。
“酒是我请小姐喝的。”卡罗斯怯怯地说。
姨妈顺手将钞票拾回。“你问她岁数了吗?还好没警察,不然你要挨罚了!”姨妈嗔笑地说。话给她说成一段小调,委婉俏皮。
卡罗斯把纸、笔速向齐颂,说请她把地址、电话写上。姨妈立刻替齐颂接过,“我们不住在附近,是路过此地的,对吧,颂?”
“……是。”齐颂答,并不知姨妈与卡罗斯讲的什么。
“那你们住哪儿?”卡罗斯有点焦急地问。
“住中国。是吧,颂?”
“是。”齐颂应着,朝卡罗斯满眼是话地望一眼。
“我可以去中国找你!”卡罗斯对齐颂说。
姨妈对齐颂笑吟吟译道:“他说呀,咱住得离他太远啦,不好找呐!”
齐颂急坏,忙冲他说:“不!不……”
卡罗斯对姨妈:“告诉她,等我毕了业,攒上钱……”
“颂啊,他说啦,他可忙着呢,没空陪咱们说话了。”
齐颂听了忙说:“你去忙你的,我明儿有空再过来看你……姨妈,你这么跟他说呀!”
姨妈转向卡罗斯:“她说,以后就再见不着啦。”她伤感地朝他笑一笑。
“那明天吧?好吗?”卡罗斯对齐颂说:“明天我开车上你住的地方,去接你……”
齐颂听懂一个词儿:明天。她头点得忙乱:“是、是!明天我还到这儿来找你。”她拿中国话对他说,只有“明天”是英语。
姨妈对卡罗斯:“她说明天太晚啦,她明天就回中国了!”
卡罗斯给噎了,毛茸茸两个眼全力张着,朝向齐颂。
姨妈便拉了齐颂往门外走。齐颂挣着,泪快出来了:“姨妈,你告诉他:我有空还来的,叫他等我!”
卡罗斯等着姨妈替他翻译,一脸生离死别的紧张。
“她说她不会再来你这儿了。”姨妈在卡罗斯肩上拍了软软一掌,完全是个慈母般的老辈儿。
卡罗斯凄惨地笑笑,说:“那就请你告诉她……我爱她!”
这回姨妈不吱声了。
齐颂急问:“姨妈,他这句说的什么?”
“说的屁话,听了要脏你耳朵。”姨妈说。
卡罗斯眼巴巴看着老女人推着她走远,那朵别错了的花在她头顶一跳一跳,终于落到地上。她俩都不察觉。
卡罗斯慢慢跟过去,拾起那花发结。她俩走没了,他眼泪滚出来。
两个老头趁机溜出店门,没付账。 (全文完。请欣赏下篇作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