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转变
第二天一早,在回律师楼前,她先去治邦的会计师楼,他已坐在办公室里,正常平静。
「昨夜你几时回家的?」她压低声音问。
「下班后就回家,有事找我?」
「为甚么不接电话?」她直视他。
「原来晚上的电话是你打来的,」他恍然。「我故意不接。」
「玩甚么花样?」
「不想再见她。」他微微皱眉。「我和她之间已没有话可说。」
「梁皓白?她找过你?」
「听见她在电话录音机的留话,说要见我,」他耸耸肩。「我认为没有必要,所以关掉录音机也不接电话。」
「她到我家等我。」她摇摇头。
「完全没有必要。」他淡漠地说。「想看我有甚么反应?太幼稚了。」
「原只是二十岁的孩子。」
「她的把戏玩完了,她还不明白?」
嘉芙耸耸肩,笑一笑。治邦表现正常,不再受皓白影响,她就放心,情绪大好。
「再见,我要上班了。」她转身欲走。
「等一等,她没有令你不快吗?」他问。很关心,很诚恳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她,从开始到结束。」
「是我不好,一头撞过去。」他摇头叹息。「大概我还不懂爱情,不够成熟。」
「经验会令人成熟。」
「希望如此,」治邦说:「也许我只是对她有好感,也许不是爱情,不知道,我心里并没有强烈失恋的受伤感觉。」
「好极。」嘉芙拍拍他。「我放心了。」
她再度往外走,脚步很快,他的话还是追上来。
「下班等我
──中午一起午餐,」他叫。「别像昨天一声不响就跑开。」
她没有回答。从来他们之间都默契十足,回不回答完全不关重要。
下班时治邦去接嘉芙,伟杰已先他而到,正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
「我告诉伟杰你会来,不如大家一起。」嘉芙笑着说。「难得遇到。」
「正合我意,」治邦愉快地答应。「先选地方吃晚饭,然后去喝酒。」
「甚么时候开始你爱喝酒?」伟杰问。
「今天,今夜,」治邦望着嘉芙。「我们可以走了吗?张嘉芙大律师。」
他们去了君悦酒店六楼的中餐厅,这是伟杰的选择,他说最近他都在那儿。
「想通没有,肯不肯见于锦茹?」嘉芙问。
「不想见,」伟杰凝望她。「如果你要我见,我会听你的话。」
嘉芙莫名其妙地脸红,她看见治邦正用好特别的眼光盯着她。
「不是我要你见她,事实上你们见一面也许可以帮助快些解决事情。」她说。
「你这么想?」
「她
──来找我,我觉得她很有诚意,也许你是误会了她。」她说。
伟杰的视线一直停在嘉芙脸上,她感到很大的压力。尤其治邦那特别的眼神,更令她难堪。治邦
──误会了甚么,是不是?
「好。」想了好久,伟杰下定决心。「就因为你的话,明天我让律师约她见面。」
「不必经过律师吧?」她低声说:「你们原是两夫妇,是最亲密的人。」
伟杰脸上有挣扎之色,最后都答应了。
「明天我找她,事情一定要尽快办妥,还我自由身。」他大声说。
嘉芙笑了,她很高兴伟杰不再坚持己见。
吃饭时伟杰很多话,也许心中的结松了,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跟嘉芙说话,很明显地冷落了一边的治邦,这情形一直维持。到酒廊后治邦愈来愈沉默。初时他还加几句话甚么的,后来索性闭口不言,看着伟杰和嘉芙左一句右一句。
微有醉意的伟杰突然提议:「我们去跳舞,好不好?」他只望着嘉芙。
「好
──」她突然发现沉默得全无表情的治邦,这不是平日的他。「不,周末好了,明天我要上班。」
「明天我们都要上班,有甚么关系呢?大家一起做熊猫。」伟杰兴致极高。
「不
──」嘉芙再看治邦一眼,她希望他说一句话,帮忙推掉。
「你们去吧。」治邦竟然站起来。「杰仔兴致那么好,你就陪陪他。我先回家。」
「治邦
──」嘉芙愕然,,他怎么说走就走?
「看,阿邦都让你去,我们去吧。」伟杰很高兴。「玩一阵就送你回家。」
「不
──」嘉芙加强语气。她的视线追随着治邦离去的背影。「我很累,现在想回家。」
伟杰再要求一阵,她却十分坚持,他只好送她回家。
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呢?伟杰突然出来,摆明重新追求她的模样,在这当儿
──怎么这样不巧?她以为──以为
──
治邦的沉默代表甚么?他长久的注视又代表甚么?还有他突然离开
──她完不懂,他是不高兴?或是想成全,想帮伟杰?
心中七上八下地矛盾着,犹豫着,不安着,她猜不透他的动机。
她也全无恋爱经验,在爱情上,她是一张白纸,有没有人可以帮她?
回到律师楼,看见办公桌上有百枝玫瑰。
嘉芙一阵惊喜,会不会是--急打开小信封,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她真的紧张。看一眼内容,伟杰的签清楚而真切,惊喜消失,她随手扔开信封。
不是他
──当然不会是他,他从来没有任何表示,怎会是他呢?
想到他昨夜匆匆离开的情形,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出来,情绪立刻低落。
他为甚么要匆匆离开?他该知道她不会再接受回头的伟杰
──他有甚么理由以为她会接受?他怎么完全不懂她?
不想工作,最好可以溜出去置地逛一圈,买一件平时想也不会想的名牌时装。她觉得自己很糟,没有一件如意的事,莫名其妙地要为家镇担当第三者的角色,彷佛又是人家婚姻失败的原因,感情上更失意,她爱的人不爱她,不爱的人又和她纠缠不清。烦闷得受不了,真想大叫几声发泄一下。
幸好没有放肆,她看见宁儿的母亲,人称太后的王太走了进来。
她站起身相迎,这是她的礼貌和修养。
「跟我来。」王太冷着脸吩咐。
嘉芙对她的态度极反感,又不是真太后,这样的颐指气使。「告诉我,家镇为甚么不上班。」王太问。精光四射的眼睛逼视着她。
「我不知道。」她说老实话。
「别跟我要花样,你怎会不知道?我已破例地容忍你们的关系,你们不能太过分。」
嘉芙觉得一度气往上冲,她几乎想把真相和盘托出,她不必受这种气,这种奚落的。她该听治邦的话辞职。远离是非。
「我没有玩花样,我真的不知道。」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你们眼里还有我吗?」王太用力拍桌子,连坐在玻璃门外的秘书都吓了一跳。「别以为我怕你们,若不合作,最多一拍两散,大家死在一起。」
死?嘉芙以为自己听错,她说「死」字吗?
「莫律师晚上不是回家的吗?为甚么你不他?」嘉芙十分委屈。
「你推我推,大家扯猫尾?」王太怒目而视。
「你要甚么条件我都答应,为甚么不让我和宁儿活得舒服点呢?告诉你,这不是威胁,惹火了我,我是甚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嘉芙想起治邦说王家绝对有方法对付她,而且方法十分恐怖的话,她益发不安。
「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搞甚么鬼?有甚么秘密计画,想瞒我?想错你们的脑袋。」
「不,没有
──」嘉芙不知如何应付。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满面怒容的治邦冲了进来,一把拉开嘉芙,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她。「你怎么又来烦嘉芙?我不是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你失忆?」治邦极不客气。
「又是你?」王太猛地站起来。「别想骗我,家镇和她自己承认的。」
「他们只不过骗骗你,家镇外面的那个女大不是嘉芙,你为难她一点也没有。」
「怎可能?她自己明明承认
──」王太的线转到嘉芙脸上。「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真话,是你不是你?」
嘉芙好为难,好矛盾,她答应帮家镇的,她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下意识地她看了治邦一眼,他又焦急,又担心,又愤愤不平,握紧了双拳目不转睛地凝望她,像是在鼓励。嘉芙心头一热,眼眶也红了,他是那么真心专注地关心她,若不是爱情,也
──足够了。
「不是我。」才说出口,嘉芙整个人立刻轻松了。
「我不知道莫律师的女人是谁,但绝对不是我,我只是答应帮他。」
「你已骗过我一次,这次叫我怎敢再相信你?」王太咄咄逼人。
「你不信也没法了,这是真话。」嘉芙豁了出去。「所有的话全是莫律师讲的,你应该记得,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王太的眼光闪烁不定,却依然不离开嘉芙的脸。过了一阵,她说:「你立下字据,说自己不是家镇的情妇,若让我知道你没说真话,你会想到有甚么后果。」王太恶狠狠地说。
「你威胁人?」治邦叫。
「否则让我怎么相信她?」王太冷冷地说。「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女儿。」
「这样行了吧?」治邦一把拥嘉芙入怀。「我立刻订婚
──甚至结婚,你信了吗?」
「能吗?可能吗?」王太冷笑起来。「你们假结婚,我又奈你们甚么何?」
嘉芙大惊,心中又慌又乱,治邦总是义字当头,这么大的事也替她,替家镇包揽了,但结婚
──怎么行呢?开甚么玩笑?她用力挣扎,想脱出治邦的拥抱。但他双臂如铁环,令她动弹不得,从来没有想过,他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要怎样才相信嘉芙是我的女人?」治邦完全不理嘉芙的挣扎和反抗。「你说,你说得出我们照做,直到你满意为止。」
王太脸色阴晴不定,不知相不相信他好,一时三刻也想不出甚么好主意。「好,第一件事是你立刻离开律师楼,永远不许再回来,」王太满脸傲慢。「我可以补你一辈子薪水。」
「可以,」治邦想也不想地替嘉芙回答。「离开律师楼可以,但不要你的钱,一毛也不要,但你得保证,以后永远不可骚扰嘉芙,否则我也是甚么事也做得出来的人。」
「我保证
──但──重要的是,我信得过你们吗?你们不是合力帮家镇遮瞒事实?」
「你只好赌一次,」治邦冷笑。「信不信得过你很快会知道。」
「知道甚么?」
「我们将举行一次盛大婚礼,」治邦说得很真的一样。「盛大得令认不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有这件事,你满意了吗?」
嘉芙涨红了脸说:「不
──」治邦更快地阻止她说话。
「你不许再发,言既然以前的事你都做错,以后所有的事就由我作主!嗯。」
王太的眼睛从治邦脸上移到嘉芙脸上,又从她移回他的。「你们说的一切真是真的?」她有些心动。
「骗你有甚么意义?」他昂然说:「我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若再有怀疑,你可以去问我父母,你该信任他们。」
「时间呢?我要知道时间。」王太问
「两个月内,你满意吗?」治邦说。
嘉芙已完全放弃,任他胡说八道。她只担心事件搞大后,会不会影响家镇?
「相信你不敢骗我,陈治邦,」王太终于说:「今天晚上我就去见你父母。」
「为甚么不现在去?」治邦揶揄。
「你以为我不敢?」王太怒意又起。
「不要再对我作威作福,有本事的找到家镇和他那个女人,问问他为甚么会离开你的宝贝女儿。」
「陈治邦,你
──」王太拍案而起。
「再见,下次发恶先认清对象。」治邦全然不畏。「嘉芙不是你能欺负的人。」他拖着嘉芙大步出去。
「放手,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嘉芙叫。
「还要来做甚么?」治邦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只许拿你的皮包。」
然后,他们就这么离开律师楼。站在车多人多的马路上,她停下来。
「虽然你暂时替我解了困,但你可知道这可能带来更大的乱子?」她瞪着他。
「我只想帮你脱离是非圈,甚他后果我不理,那是家镇的事。」他说。
「莫律师是你表哥,你怎能害他?」
「他这么大个男人,担当得起的,我不想你成为中间的受害人,」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听过『买凶杀人』这四个字吗?我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
「想恐吓我?」
「这是事实。」他摊开双手。「我不来把你带走,你以为王伯母会一再对你客气,让步?」
「你
──怎么会来?」她吸一口气,他来得的确是时候,只是他把话讲得太绝,她怎么会跟他结婚呢?
「秘书看到王伯母又拍桌又骂人,怕出事,偷偷打电话给我。」
「如果王太真的找出了莫律师和那个女人,我怕会出事。」
「男人自己做事自己当,怎么可以利用小女人姐妹来应付呢?」
「还有
──如果王太真去找你父母呢?」嘉芙无法控制自己不脸红。
「山人自有妙计。」治邦笑。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只好不理。
「谢谢你的援手,请回去上班吧。」
「你呢?」
「你替我妙了自己鱿鱼,现在只好回家打求职信。」她说:「再见。」
「可不可以陪我吃完午餐再走?」
「才十点钟,我先回。」她不理会,转身就走。「你的时间宝贵。」
「嘉芙,」他从背后追上来。「晚上
──下班后我来找你,等我喔。」
她不置可否,微笑着离开。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业了。
回家后,她真的努力打信,一封封地,向那些比较大、比较有名气的律师楼申请工作。毕业后她就一头栽进家镇的律师楼,也一头栽进漩涡里,寄信求职还是第一遭。
她工作投入得忘了时间,直至听到门铃声响。
嘉芙匆匆开门,门外站着的人令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她问。
「打电话去律师楼找你,他们说你辞职了,」伟杰问。「昨夜也没听你提起,为甚么这么突然?」
「意外。」她耸耸,不想详谈,她怎能说治邦那些不讲道理的胡言乱语?
「没有不开心的事?」他关怀地问。
「没有,莫律师不在办公室,我担不起那么大责任,压力太大。」
「辞职是对的,」他点点头。「我听治邦略略提过家镇的事。」
「不关莫律师事,我想休息一阵子而已。」
「对以后有甚么计画?」他凝视她。
「没有,暂时在家做一会大小姐,」她故作轻松地笑。「偷一会懒。」
「嘉芙,如果你愿意
──」
「要不要喝点甚么?我替你拿。」她打断他。
「坐下来,听我说。」他捉住她的手。「我以最真最诚的心向你要求,你
──」
「伟杰,现在我听不住任何话,也不想改变现况。」她含蓄地说:「休息一会之后我还会继续工作。」
「我的要求与工作没有抵触。」
「我没有心情,」她真诚地望着他。「伟杰,以后再说,好不好?」
「ok。以后多久都行,我会等,而且会很有耐性地等。」
她勉强微笑,不置可否。
伟杰来了就不预备走,他一直守在嘉芙身边,直到嘉芙的母亲回家。
「嘘?今天怎么这样早?还有杰仔?」
「嘉芙辞掉了工作,我来陪她。」伟杰抢着说。
「哦
──」母亲志男虽意外却也不立刻追问。她是极有分寸的长辈。「我换衣服然后做饭,杰仔留下来一起吃。」
「我可以帮忙,伯母。」伟杰极热心。
「陪陪嘉芙。」志男看女儿一眼,她已经知道辞职背后必有不简单的原因。
晚餐才开出来,门铃又响。
「我来开。」伟杰抢着应门。
嘉芙微微皱眉,她知道是治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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