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李宁大早就爬起床,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似要下雨,他匆匆忙忙的梳洗,换衣服,然后拿了圣经就冲出大门。
父母不会在假日起得这么早,他只好轻手轻脚一些,星期日上教堂是他不可忘却的大事。一星期,天天属于自己,读书,玩乐,难道只有半天属于上帝也不情愿?他是个殷勤的基督徒,是很好的唱诗班男高音。
他住太子道,他却总爱去嘉林边道的灵粮堂。
很小的时候他就去灵粮堂,他喜欢听赵牧师有力量、有光亮的道理,他觉得自己从灵粮堂里得到许多恩典,许多帮助和益处,所以十几年来从不间断去听道理。虽然赵牧师已经蒙主恩召,回到天国,他对灵粮堂依然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几乎能在那儿看见自己成长的影儿。
他已二十六岁,是一个实习医生,没有人相信他是医生,他看来根本完全不像,他的叛逆性,他的不羁,他的性格,完全不像个医科毕业的学生——他却是实,如假包换的实习医生。
当初念医科,也就因为他那不妥协的顽强个性,那里他在念中学,有一天他偶然说将来要念医科,做医生,几乎所有的同学、朋友,甚至老师、父母都认为他不适合,他的个性不是做医生的人,叫他不要为难自己。他一气之下,反而加强了他念医科的意念,就凭着无比的好胜和顽强的个性,他竟然考到了医科,又得到了学位,也顺顺利利的毕了业,开始实习。
说实话,直到如今他仍然不喜欢医科,不喜欢做医生,但他在医院实习的成绩却是最好的,他认为喜欢与否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根本没关系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怪人。
与众不同的怪人!
回到教堂,他到后面换了唱诗袍,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诗班的位置上等礼拜开始。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东张西望,他说来教堂是听道理,是崇拜神,可不是来交际、应酬、寒暄的,他总是我行我素!
今天或者是来得比较早吗?诗班只有几个人,教堂里也疏疏落落的,牧师也没有出来。
他无聊的翻一翻圣经,忽然想起那个撞了他的女孩子,他知道有两个小学生先撞那女孩子,原不是那女孩的错,虽然他被撞得心口痛了两天,他也没怪她,奇怪的是那女孩仿佛闯了大祸般的惊惶,傻傻的望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张口结舌。
无论如何,那是个很斯文,很秀气,很文静,也很有教养的女孩子,有点像电视里那个结了婚的香港小姐赵什么的,却比较更稚嫩些,更青春些,尤其是第二晚在舞会中遇到——那个羞怯、惊惶、又不跳舞、不吃蛋糕的女孩是她吗?相同的气质,相同的神态,相同的面貌,又是住在附近,想来必是她了,只是——她为什么看来那么怕他似的呢?
她是怕他,他看得出,难道他的样子很凶恶?难道他像飞仔、劫匪?她有什么理由看见他就想逃呢?
他送给她的蛋糕她不吃,他站起来想请她跳一个舞,她却逃命似的逃走了,她为什么怕他?
他不懂,真是不懂,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女孩,奇怪——嘿,引人入胜,使得他忍不住想掀开她脸上那层似真似幻的在面纱,清楚的一睹她的真面目!
只是,他怕没有这机会吧?他甚至不知她是谁,不知她住哪里——只知道是他家附近。他可会再有机会碰到她?会吗?
教堂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礼拜也快开始了,李宁合上圣经,无意的抬头望望,那么不可思议的,他又看见了那女孩,那刚还在他脑海中回旋的女孩!
女孩半垂着头,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坐在第二排上,很虔诚的模样。
李宁心中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他在想着那奇怪的女孩,女孩子就出现 在他面前,他的运气看来真是不错呢!
想逃?他忍不住笑起来,二十六岁了,第一次女孩子怕他、逃开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大情人,也是个爱欢迎的男孩子啊!
那女孩却当他怪兽一般躲开,到底为什么呢?那真是百思不解的事,那天她撞他,他痛得几乎站不住,却也完全没有责骂她,甚至没有恶劣的表情,她怕什么呢?
牧师走到台上,礼拜开始了,李宁暂时把那女孩子的事放开,他只是打定主意等礼拜一完就冲过去,拉着她问她到底怕他什么!礼拜像每一个星期日一般进行,李宁却如坐针毡,好难忍耐,为什么这礼拜特别长呢?
好不容易祷告完,牧师祝福,礼拜结束,李宁第一个站起来,不待别人开始散会,他已冲进爱玩耍的储物室,脱下诗班袍,头也不回的再冲出去,他以为一定追得到那女孩子的。谁知走出大门,女孩子已叫了一辆的士,匆匆忙忙跳上去,关门的时候,她惊惶的眸子在他脸上一溜,汽车如飞而去。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她早已发现了他,只是装做完全没看见他,她真聪明,她还是逃开了!逃开?唉,那女孩可能把他看成登徒子?
他叫的士回家,天空已开始下雨了,今天是个不顺利的假日!
回到家里,父母都在等他吃午饭,他是家中独子,在父母眼中份量很重,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食不知味,心中若有所挂似的。
挂着谁呢?那女孩子?当然不,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住哪里。
“哦,阿宁!”母亲突然记起来,“有个姓黄的女孩子打电话找你,她请你打电话给她!”
“黄?黄什么?”李宁没什么心情,“没留下名字吗?姓黄的那么多,我打给谁?”
“看你。”母亲笑着白他一眼,“装模作样的,你有好多姓黄的女朋友吗?我叫你多少次了,带女朋友回家来看看,你就是不肯,女朋友是大麻了吗?”
“我若要带女孩子回来,你们一定看得烦,”李宁笑。“每天至少几个,何必呢?又不是认真的,大麻了,二麻子,都没关系!”
“儿子”,做教授的父亲风趣得很,“怕羞吗?我不相信几十、几百个女孩子中不出一个满意的,香港小姐也选出来了啊!”
“就是没有。”李宁不在意的,“逢场作戏不看也罢,万一你们批评不好,我岂不是有伤自尊?”
“交女朋友快十年了,你到底要选怎么样的女孩子呢?不能条件太高,也不该幻想!”母亲劝着。她了解儿子不羁的个性。
“没有幻想。”李宁心中又浮起那个女孩子模样,若能带她回来给父母看看,怕他们都会满意了吧?“我心目中的女孩子是实实在在的,我见过她,可惜我们不认识!”
“你在开玩笑吗?”母亲被逗笑了,“不认识?我记得以前马路上你不是毛遂自荐的对漂亮女孩子自我介绍吧?你忘了?”
“我脸皮有那么厚吗?妈妈!”李宁说。
“你不是说过脸皮比城墙转弯加碉堡还厚吗?”父亲笑。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李宁有些说不出的窘迫,“我今年二十六岁了啊,总不能再急着推销自己啊!”
“推销?”母亲微笑摇头,“你总有古灵精怪的字眼!”
一边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李宁放下筷子奔过去。
“喂,李宁!”他知道一定是找自己的。
“我是芝芝,你不是说今天会打电话给我的吗?”是芝芝,不是那个姓黄的女孩!
“何必打电话?”李宁的脑子转得好快:“半个钟头后我会到你面前了,我们去看电影,恐怖片!”
“好啊!我等你!”芝芝满意的挂上电话。
李宁对着电话望了一阵,一个念头带着一个希望升起来,芝芝是宝琳的同学,她一定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至少认得那个女孩子活泼的妹妹,这不是一道现成的桥吗?
哈!芝芝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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