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蔓延
下班的时候,家俊没有电话来,他一定在忙。这样最好,她可以去贺家探嫲嫲。
其实──深心里她明白,去贺家是想碰到另一个人,家杰会不会在?
家杰不在,一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有出现,她虽与嫲嫲、明玉言谈甚欢,心中却一直若有所挂,若有所失。
家杰对昨夜约的事是否仍不释然?
“家俊呢?”祖母问:“他怎么不去接你?”
“他一定有事。”卓依答:“昨夜我们一起吃晚餐,还有他的朋友。”
“他打过电话回来吗?”祖母问明玉。
“没,有我问过工人。”明玉说:“他一定忙,否则不会不接卓依。”
“结婚的事办好了吧?”祖母又转问卓依。
“都办好了。”卓依笑就是没法笑得更自然,“我喜欢简单。”
“不能太简单。”祖母说:“家俊是贺家长子,还有他自己的名气、地住,婚礼绝对不能简单,要愈隆重愈好。”
“放心,嫲嫲。”小家珍笑,“大哥订了君悦,要不隆重也不行。”
“家俊这孩子做事就是有头脑,我对他有信心。”祖母笑逐颜开。
大门响,进门的是家。啊!家杰。
家杰向所有人打招呼,最后视线落在卓依脸上,黑眸中仿佛有些什么。
“家俊要我来接你。”他说:“他等你。”
“他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不回来?”祖母怀疑。
“他有很重要的事在办。”家杰神色不变,“他打电话叫我来的。”
卓依心中怦然,家杰说的是真话或谎言?家俊真要他来接?可能吗?
“那──我现在就去。”卓依站起来,心中的跳动加剧,有着莫名喜悦。若不是家俊要求他来,那么,可是他自动来的?
他来接她去哪里?莫非他的心意与她相同?不不不,不可能,家一直当她是朋友,一直对她斯文有礼。
“你会再回来吗?”明玉的声音追出去。
“不。”家杰已伴着卓走进电梯。
坐上他的车,一声不响就开出去,速度很快,不是他平日驾车的方式。
“他──在哪里?”她问。
“警署。”
她吃了一惊,难道是为家俊来接她?那丝模糊的喜悦消失。
“为什么?”她脸上失去笑容。
“陈警司发出拘捕令。”
“啊──”她大吃一惊。拘捕令?那表亍家俊真的犯法?
“他的拍档罗渣在美国打电话向警方自动投案,在警方的保护下秘密引渡回来。”家杰完全没有一丝表情,“他说了些与家俊、陆世龙集团有关的事。”
“那──为什么要我去?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倒吸一口凉气。
“是陈警司要我接你,我不明白什么原因,在电话里他说得很急。”
他们烦乱不安地到了警署。灯火通明的大办公室里人头涌涌,很忙的样子。
陈警司接见他们。
“卓小姐必须再一次接受保护,还有贺先生。”他说:“我们担心陆世龙集团的人骚扰你们。”
“我──们?”卓依指自己又指家杰。
“是。现在由便衣警员从后送你们离开,到安排好的秘密住处。至于你们的工作,警方会安排。”
“根本与我们无关。”家杰皱起眉头。
“只怕对方不这么想。”陈警司说:“你们离开后,贺家已完全接受警方保护,他们很安全,你们放心。”
“到底是什么事?家俊呢?”卓依问。
第二次接受警方安排躲藏,她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不能见你们,正接受问话。”
“他──犯法?”家杰问。
“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有嫌疑。”
男女警员各一人进来报到,陈警司示意卓依和家杰跟他们走。
“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络。”他说。
“要住多久?”卓依问。
“也许很快,三、五天,也许很久,不知道,要看贺家俊合不合作。”
“陆世龙集团犯什么法?”家杰忍不住。
“毒。”
家杰与卓依对望一眼,脸色都变白。正向外走,陈警司忽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认识松田佳吗?”
“谁?松田佳?日本人?”卓依摇头。
陈警司望了她好一阵子,才挥挥手。
“再见。”
# # #
在密笼警车后座,两个便装警察伴着他们,谁都没说话,却看得出,他们都在思索陈警司的问话,和他问起的松田佳。
这是个从来都没听过的人名,姓氏分明是日金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他们?而且问得这么突然。
难道这人与案有关?
汽车驶入新界,四十分钟后进入一个有气派的私人别墅,有花园和铁闸的。
屋子里面有看更、有女佣人、有花王,像富豪的度假屋一样。他们被安置在二楼对面的房间。
“楼上除你们之外,还有两个(伙计)住。”其中一个便衣警员说:“我们住楼下,这儿有很好的防卫设备,你们绝对安全。”
“要打仗吗?”家杰半开玩笑。
“没人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情形,陆世龙不是善男信女,他的儿子已被请来警署。”
“陆小凤?”卓依吃惊。
警员笑起来,仿佛在说”你们也知道他。”
卓依回到她的卧室,见到居然有为她预备好的衣服鞋袜什么的,警方办事竟然这么细心。
她的卧室是套房,浴室、厕所一应俱全。她很舒服地洗了澡,想休。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来。
“睡了吗?”是对面的家杰。
“还没有。”心中一动,睡意全消,“事情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
“生命中许多事的发生、变化也令人措手不及。”他说得奇怪。
“你猜──家俊现在怎样?”
“我想不,出因为全不了解他。”家杰沉默一阵才慢慢说:“他是哥哥,从小──他离我很远,或者说我们活在两个世界中。”
“你认为──他会不会犯法?”
“私心里我希望他不会也不曾,但目前的情形──我不知道。”
“如果真犯法,将会如何?”她再问。
“我──不能想象。”过了一阵,他又说:“你想我怎么说?”
她说不出话。
她是在想:如果家俊犯了法,要坐牢,那么他们就不会结婚,那么她的问题、她的矛盾、她的不安不就全解决了?然而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尤其对家杰。
“主要的是你对他有没有信心。”他再说。
“我──很难过。”她吸一口气。
“你认为他犯了法?”
她不想答。的确她“感觉”家俊犯了法。
“你会原谅他?等他?”步步进逼。
“我不知道,事情太突然──”
“其实不突然,我们一早知道,只是不想面对,不肯对自己承认。”家杰说。
“家杰──”卓依难堪,更看不起自己,明知家俊背景有问题,可能犯法,她还一头冲下去,她分明只看上他的条件。
“我只想知道,你会等他吗?”他追问。
“不知道,没想过。”她有透不过气之感,“希望他吉人天相。”
“请勿敷衍我。”他语气坚持,“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这不重要,是以后的事。”她颇狼狈,“而且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有他的呼吸声。
“是。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没有资格问。对不起!”
“家杰。”她急叫,不想他在这个时候挂断电话,“那这么说,你是好朋友,一直支持我,关心我,但这问题我实在不知道。”
只听见他在深深吸气,一口又一口,他──为这事激动?为什么?
“刚才在警署,你并不紧张也不难过,他是你未婚夫。”他说。
她吓了一大跳,他发现了什么?
她是不会做戏,不会假装,家俊发生什么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下意识里她还希望他有事,那么就可以不结婚──
老天,原来她根本不希望、不愿意、不想结婚,她深心里,下意识里都是这样,她怎么现在才知道?
她的手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天!她几乎造成怎样的错误?这错误将是她一生一世改变不回来的,她会永远后悔!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他急起来,“卓依,你回答我。”
“我在想──我为什么不紧张,也不难过,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她努力使自己平静。
“对不起!”他反而不安起来,“我不该迫你,是我错,卓依,对不起──”
“谢谢你提醒了我。”她自嘲般地笑起来,“真的谢谢!”
“卓依──”
“有点累,我要休息。明天见。”她主动挂断电话,不理他再说什么。
躺在床上,人渐渐平静。
这件事拖了这么久,自己糊矛盾了这么久,她终于愿意真正面对。而且发觉,当面对时怠觉很舒服、很平和、很安详。蠢了这么久,几乎造成大错,现在该是她恢复自我的时候。
那段迷惑、矛盾带着犯罪感的日子,该让它过去。是家杰的话唤醒了她。
挥挥手,她下定决心,让它过去。其间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要彻底忘掉。
她竟在现今这么现实功利的社会中,几乎成功地做了灰姑娘。
但她不是灰姑娘,也没有妄想成为皇妃,她极了解自己,只是个平凡人。
心中的结一个接一个解开,她又变回以前那个坦荡荡的简单女孩。幸好她的小房子没有退租,工作也没辞掉,对她来说,这一切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生活。过去的那一段,比梦不真实。
再也不必介意贺家和贺家的一切,没有家俊,没有家杰,没有那个纠缠着陆世龙案件,没有那些黑社会,她要恢复自我。
这一刻,她心灵得到全然释放,她自由了。
# # #
第二天大清早,透过便衣警员的安排,她独自往见陈警司,她把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次,包括她不是家俊真正的未婚妻,只是个目击车祸的旁观者。
陈警司看来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只用一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了解眼光望着她。
“很高兴你这诉我们。”他笑,“我一直等,看等到何时你才肯说真话。”
“我无意欺骗──”她涨红脸叫。
“你为了贺家祖母,对不对?她有心藏病。”陈警司笑,“那是你与贺家珍的协议。”
“你──什么都知道?”她目瞪口呆。
“警察不是白花纳税人的钱。”他又笑,“贺家所有的房间全藏了偷听器,我们知道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啊──”卓依不能置信,立刻思索以住的日子她可曾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很多事──回想也令人面红耳赤。
“我们也听到你每晚对昏迷中贺家俊说的话,故早知你不是其未婚妻。”陈警司认真地说,“我们也将错就错,利用你来引起陆世龙集团的不安和造成贺家俊与陆的矛盾,希望从中捉到他们的痛脚。”
“你们明知真相还利用我?”
“连陆氏集团都以为你是贺家俊最新的女朋友,你替我们制造了机会。”
“现在──我是否可以退”
“做戏做全套。”陈警司笑得十分特别,“而且不到大结局,谁也不知道这出戏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我不想再演戏。”
“只怕不能。”陈警司语意深长,“因为你,松田佳已回港。”
“谁是松田佳?”她再一次问。
“她原名松田佳子,是贺家俊的未婚妻,也是日本山口组一个大头目的情妇。”
卓依惊得说不出话来,事情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什么日本山口组,什么大头目,什么情妇──咦?别人的情妇怎会是家俊的未婚妻?
“松田佳──回港做什么?”
“见你。”陈警司又笑起来,“她要看看抢去她地位的女人。”
“可以不见她吗?”她害起来。电影里黑社会头目的情妇,都是很可的人。
“那么继续躲在我们安排的地方,等案件告一段落,结束时你才露面。”
“但是──”她很为,难该怎样说呢?“我不希望与贺家杰住在一起。”
陈警司中又有那种奇怪的光芒,嘴角还有丝神秘得很特别的笑容。
“在一起我们容易保护。”他说:“再委屈几天,我相信,事情快将结束。”
陈警司奇怪的眼神和笑容令她退缩,好像有什么秘密被他抓着似的。
她又回到那豪华别墅中。
家杰用深思的眼光迎接卓依。
“陈警司──找我谈话。”她十分不自然地说了谎。
他没有反应,沉默地移开视线。
明显地,他变得冷淡。
是不是陈警司在她回来前与他通过电话?她无法不心虚。
午餐后,她避到卧室,无聊地翻看许多警方预备好的杂志。
听见家杰回卧室的声音。
没想到一夜之间家杰也不同了,是她昨夜的某句话得罪了他?或是不高兴她今晨不告而别?也罢,离开这儿后与贺家的关系就此告一段落,从此各行各。家杰这样最好,免得有所牵挂。
黄昏,女警通知她晚餐时她才下楼,与家杰客气地打着招呼,谁都没有说话,互相有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同桌的警方人员有说有笑,更显出他们的沉默寡言。
“不要担心。”女警对他们说:“听消息,贺家俊很合作,你们不用困得太久。”
“还有什么消息?”卓依和家杰同时问。
两人交换一眼,都尴尬地笑了。
“不知道,我们还未够资格知道详情,问陈警司吧。”女警摇头。
“家俊承认有罪?”家杰皱起眉头。
警方人员有的摊开双手,有的耸耸肩。
“所有情况全保密,我们听的也不过小道消息,不能作准。”他们说。
“你们不负责这件案子?”卓依问。
“这是警方与廉政公署合作的事,只有上头的人才明白真相,我们只奉命办事。”
“与廉署有什么关系?”卓依吃惊。
“谁知道?”
晚餐后,大家都聚在大厅中看电视,那些节目并不适合卓依和家杰,但他们都留在那儿。这么早回卧室,一定闷坏。
“我──可以去花园走走吗?”卓依问。
“最好别去,否则要我们陪。”女警说。
“情形不是那么可怕吧?”卓依失笑。
“事情可大可小,不得不防万一。”
家杰坐在一角的落地灯下,不知他从哪儿找出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灯光下,他脸上的肌肉还是绷得紧紧的,不能松弛。他的眼睛十分专注地盯著书,本看得一本正经,认真得令人奇怪。
卓依偷偷地注视着他,好久好久──起码十多分钟他都不曾翻页,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定点。他睛不痛吗?
再过十分钟──卓依忍不住想,他在看书?或是想心事?或是故意扮成那样?虽然他拿著书,神思却已飞离千万里。
女警也发现了这情形,她对卓依笑一笑,悄悄起身往他那边走,想出奇不意地抢掉他的书。才走两步,他却已惊觉,抬起头,握紧了手中书,望着女警。
女警知玩笑开不成,只好摊开双手笑,回到座位。
家杰的视线又回到书上,翻一页,夸张地移动珠一行又一行。
卓依心中流过一抹柔情,无法解释地,她得他那模样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为么要做给她看?却又猜不。
十时,她再无耐心坐在那儿,说一声晚安,迳自上楼。
为什么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呢?似乎是她和家杰联手做成这样的,她──她也不明白自己,想接近他,又怕接近,好像在他旁边就会有危险似的。危险?!是这两个吗?
忍王住笑。家杰怎么会变成危险人物呢?
靠在床上看杂志,精神完全不能集中,心中总挂着某一件事──十一时,她听见家杰上楼开关门的声音,松一口气,他回房了。心中的牵挂移开。
她牵挂他?
卓依牵挂家杰──仿佛是好久的事,又像只是才开始。他是兄弟,他是好朋友,他们在思想行为、生活上都合得来,他们在一起时很舒服,很安详,很自然,他们互相很支持。
他们同处时甚至没有性别的分别,牵挂?她仔细地,从头到尾感觉一次。是,牵挂,是这两个字。她心里挂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吸吊着她的视线。敲动着她的心钟,他──他──他──
电话铃响起来,吓了她一大跳,抓起电话时仍在喘息,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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