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之后,说不定你会害怕。”
“害怕?怎么用这两个字?”她问。
“是。对有些事情,我不近人情。”他说。
“谁这么批评过你?”她意外的。这和她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他曾在大雨之前向她伸出援手,这样的人会不近人情?不,不可能。
“总之
——有人。”他垂下头。
不知从那儿来的灵感,她冲口而出。
“可是她
——你的继母?”她说。
他看来震惊,是他低估了美德这女孩?不,他没有,只是美德比他想象中更高。
“你怎么会这么说?”他反问。
“既然她能很深的影响你,她的话自然也对你更深刻,是她这么说的,对吗?”她笑。
“是。”他淡淡的笑了。“也许我们年纪相近,看法比较一致,她比较了解我。”
“我越发想快快见她了。”美德是个心急的女孩。“韦,如果我们现在去接她,会不会太冒昧?”
“接她来这儿?”他意外。
“是啊!反正下午也没事,我们三个人聊天,不是很快乐的事?”她说。
“我
——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有点为难。
“她是继母,我从来没当她是朋友。”
“任何人都可以是朋友,父子、母女,为什么她不能?”美德爽朗的。“我们去接她!”
思哲又考虑了一下,说:
“我先问问她的意思。”
他去打电话,只去了一两分钟就退回来。
“怎么?”美德问。
“她说不必麻烦,下次好了,”他说:“她想看一点功课,不来了。”
“不行。我想做的事一定要做,”美德任性的。“我们去接她,看见我们,她一定不好意思拒绝。”
思哲凝望她半晌,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笑了。
“走吧!若是不让你去,你宁愿今晚不吃饭了,我说得对不对?”他说。
“我们正讲到她,她又独自留在家中,为什么不大家在一起热闹点呢?我喜欢热闹。”她说。
“那么,还等什么?”他笑。笑得那样欣喜,那样快乐,难道——他也想她来?
“她
——你继母叫什么名字?”她问。
“林真理。”他说。
真理?!
骤见真理,美德是惊讶兼难以置信的。
三十五岁又是思哲继母的真理看来竟是年轻得令人怀疑,上苍何独如此厚待她?她穿著一件细白麻纱衬衫,一条浅灰裙子,直头发垂在肩上,清秀的五官上没有一丝人工的修饰,眼中充满了智慧。
“哎
——你们。”她显得意外,没想到思哲会去而复返。
“请进来坐。”
美德几乎立刻就喜欢上她。
“我们不坐,我们是来接你的,”她热情而坦白的。“韦说你独自在家,我们就来了!”
真理把诧异的眸子转向思哲,他显得尴尬,嘴唇动了一下,竟是不能成言。
“我是宋美德,韦没向你提过吗?”美德善解人意,立刻自我介绍。“我们本来约好今天在我家晚餐,后来韦提到你,我几乎不能忍耐的想立刻认识你,所以就赶来了。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真理始终在微笑,极有风度,极有分寸。
但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象一个做人继母的人,何况是韦。
“我没想到,”真理又着思哲一眼。“不过很高兴你来接我,请坐一坐,我预备一下。”
美德和思哲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美德是客,反而不象主人思哲般的窘迫。他沉默的坐在那儿,手足失措般的象个孩子,初见他时的沉稳、潇洒已没了影儿。
“她看来真年轻,象念研究所的女孩子。”美德忍不住说。“她甚至不象你姊姊。”
“她是继母,不是姊姊。”他说。
“她一定极有念书的天分,对不对?”她说:“看样子她就象任何学校的高材生。”
“她一直是。”他笑。
笑也笑得极不自然。
“有一个问题,她
——这么年轻,和你父亲相处得好吗?”美德悄声问。
“他们感情极好:”思哲立刻说。
美德眼珠儿一转,笑说:
“我现在真想立刻见见你父亲.因为我不能相象
——”美德没有说下去,真理已从楼梯上走下来。
思哲的家是幢两层楼高的花园房子,是西田区的典型屋子,前后有花园,屋子很大,很雅致,附近住的都是比较高尚的人家。
“可以走了。”她温文的说。
她仍穿著刚才的衣服,上楼也只不过洗了脸,拿了皮包和穿上鞋。
是美德开车,因为从她家来时,就近开了她楼下停车场的车。她把车开得飞快,象骑单车一样。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美德笑。她已把和思哲相识的经过讲了一次。
“回想起来,我的行动是冒险了一点,但是我一生中难得的经历。”
“生命中许多事都多多少少有些冒险,”真理说:“我赞成你的行动,那会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不要再鼓励我了,”美德笑得好开心。“我的胆子本已够大,我怕闯祸。”
“不会闯祸,你的行动是有理性的,”真理说:“如果不下雨,你肯定到得了
‘阿伯尼’,光天化日下,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就算货柜车也不怕。”
“哎!下次我们一起骑单车出去玩,好不好?”美德突发奇想。
“我?不行了,十多年前可以,今天不行了,”真理说。“你可以约思哲。”
“韦?!宁愿开车,他不骑车。”美德着一眼后座的他。“是不是?嗯?”
思哲没有出声,只笑了一笑。真理出现后,他仿佛只沦为配角,虽然今天他是主客。
“有时候
——思哲太固执了一点。”真理说。
“做教授的大概都是这样子,”美德笑。“他父亲大概也差不多吧?”
“他们父子很象。”真理只是淡淡的。
“你怎么会又想到出来念书的?”美德问。对真理,她似乎有点崇拜,很微妙的。
“教了十年书,觉得有所不足,”真理慢慢的说:“科学的知识又一日千里,应该再出来进修。而且我是个爱读书的人,有书可念,十分快乐。”
“很羡慕你,”美德由衷的。“我觉得自己念书的过程已告一段落,以后是工作,建立自己的事业。”
“各人个性不同,想法不同,”真理说;“我念完书仍回台湾教书,到有一天又觉不足时,我可能再出来念。我觉得求学求知是不可能停止的。”
“韦也是这样想。”美德说。
“大概我影响了他,”真理说得十分自然。“年纪小的总跟着年纪比他大的人学,我正是他的榜样。”
“其实爸爸
——也爱念书。”思哲在后面说。
“他是我的榜样,”真理想也没想的就说:“当年他是我的教授,他的极端好学,强烈的影响了我。”
于是就造就了他们之间的一段恋爱?美德想问却没敢问,思哲在后面呢!
“什么时候可以念完?”她只这么问。
“最迟明年夏天,”真理说:“这回出来念书比以前舒服太多,不必担心学费、生活费,居住的环境又好,没有念
书不成,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压力,真的很舒服。”
“其实你可以在美国教书,是不是?”美德说,“你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新知识。”
“在那里工作都不要紧,我是已婚的妇人,我要尊重丈夫的意见。”真理笑起来。她笑起来非常真纯,明亮,她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
“韦的父亲不喜欢来美国?”美德问。
“他已六十岁,将要退休,”思哲突然说。“老年人思想比较保守,爸爸说落叶归根,他不想来。”
真理听着,只是淡淡的笑,没有表示意见。
然而她才三十五岁,女人的黄金年华,她真的一点意见也没有?
一小时的车程,他们回到第五街美德的公寓。
真理始终很平静,很温文的坐在那儿,应该她讲话的时候她讲话,不应该她讲时,她就静坐一边。她也决不摆出个架于当自己是长辈,但
——也不自觉的有一份矜持。
渐渐的,美德察觉到,自从真理加入,思哲的话少了,人也严肃了,沉默的时候占大多数,或者
——他是保守,他不能忘记真理是继母。他们之间有辈分之分。
又渐渐的,美德觉得气氛更拘谨了,为了使场面轻松些,她只好多讲话。
“真理,问你一个咸丰年的问题,”她突然说:“以前你念书时,除了思哲父亲,还有另外的男朋友吗?”
思哲有点变脸,他没想到美德会这么问,立刻看真理,他以为真理
——奇怪的是真理若无其事,她大方而且坦然的说。
“应该有的,对不对?”
“这回答不对,是或没有。那有什么叫应该有?”美德不满意。“分明在逃避。”
“好吧!我该说有,”真理看一眼惊愕的思哲。“那时候教授
——只是教授,不是男朋友!”
“能不能说说你的恋爱?”美德捉狭的。
思哲的睑一下子就红了,仿佛说的是他。
“你怎能问这问题?”他不安的。他一直很注重在真理面前的辈分问题。
“为什么不能问?”美德反问。“不要那么古板保守,现在什么时代了!”
真理温柔的看思哲一眼,轻轻说:
“美德只是问问,你别看得太严重,她讲笑。”
思哲迅速看她一眼,象个听话的学生,立刻就安静下来,不再有异议。
思哲是真把自己当成真理的
“晚辈”,他非常努力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服从、温顺。
“是啊,我又没有问你。”美德笑,“真理愿意讲,你不能阻止。”
“其实
——也没有什么,”真理说:
“我和教授一直是很理智的,就算感情也理智。”
“感情怎能理智?”美德不同意。
“或者说
——我对教授有更多的崇拜,”真理黑眸中闪动着光芒。
“教授的学问、修养令我崇拜得——感动,我想我可以用感动两个字。你知道
——那是一种美,超乎了年龄,
身分的美。
“当年一教授的美感动我。”
“你一直叫丈夫为教授?”美德好有兴趣。
“他是教授,而且
——只不过一种称呼,我们大家都习惯了,不必再改。”真理淡淡的。“好象思哲和我都互相以名字称呼的。”
“我大胆的问一句,你习不习惯有韦这么大的儿子?”美德没说完,自己已先笑了起来。
“别这么说,”真理摇头。“我和思哲是朋友,当然也是亲戚,但若是儿子
——这很荒谬,我们只差五岁。我一直以朋友的态度对他。”
“是不是?韦。”美德眨眼。
“是。”思哲点点头。“我想——真理还是影响我最深的人,至今仍很感谢。”
真理微微一笑,十分动人。
“你也给了我很多启示。”她说:“其实,教授和我之间也象朋友,我们大多数的时候讨论学问,教授心中是学问重于一切。”
美德歪着头,沉默了。
教授
——思哲父亲心中,学问重于一切,那为什么娶一个年轻妻子?难道只为学问?
“你以为教授懂不懂爱情?”美德认真的问。
真理和思哲都呆住了,教授
——懂不懂爱情?
深夜。
思哲放下书本,伸一个懒腰,把自己从许许多多理论、公式中释放出来。看看表,他已伏案工作了三个多小时,明天一早还得赶去
“水牛城”,该早些休息了。
打开卧室门,看见走廊上还亮着灯,真理的卧房门也没关上,她还没休息?
整幢房子是安静的
——楼上、楼下加起来两百多坪,只住着他们俩,想多一点声音也不可能。
慢慢走下楼,发觉厨房里还亮着灯。
“啊
——你在,”思哲说。其实不说也知道是她了,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还不休息?”
真理恬淡微笑,把手里的塑胶食物盒放进冰箱。
“反正有空,给你预备些食物,明天路上可吃,”真理说:“我知道你不爱吃汉堡包。”
“也无所谓,总是吞下去,”思哲感谢的。“还要麻烦你做。”
“只做了一点熏鱼,卤味和酸辣黄瓜,”她摇摇头。“很方便,留一部分在家我也能吃。”
“这个暑假得你照顾,我有种如生活在台北家中的感觉。”思哲由衷的。
“这是我分内的事。”真理始终微笑。“而且在纽约,我很难有机会表演厨房手艺,在学校也在餐厅吃!”
“你习惯吗?”他是关心的,关心得十分自然。她是继母,也是朋友。
“我这种年纪已比年轻时容易习惯,除了学问,我对其他的一切并不挑剔。”她说。
“我明白。”他点点头。
他原就知道在学问上她是个挑剔的人,所以他努力做学问,他指望她赞赏他的成就,引他为傲,他重视她对他的看法甚至超过父亲。
“还有,你从水牛城回来,我已经回石溪约大了。”她 说:“我打算星期天走。”
“后天?!这么早?你还没开学!”他一连串的说:“等
我回来可以送你!”
“我想早点回去预备一下,”她淡淡的,仿佛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掀起她更强烈一点的情绪。
“我坐火车回去,很方便。”
“谁替你送行李去火车站?”他不同意。“真理,或者只迟一天,星期一我送你!”
“忘了星期一你一早有课?”她笑。
“那
——”他念头直转。“明天一上完课我立刻开车赶回来,大约凌晨二、三点可到,总是赶得及的。”
“不需要这么赶,”她想一想。又看见他眼中坚定的光辉,“好,我星期一走。”
她是善体人意的。
他没有立刻出声,过了一阵才慢慢说。
“我以为你会多住一星期。”
“这个暑假我在你这儿住得很好,很舒服,”她坐下来,平静的望着他。“我喜欢这儿的环境,也很喜欢多住一阵。只是
——我来美国是为念书的。”
“我明白。”他垂下头,立刻又抬起来。
“开学后,如果没有考试的周末,我会来住,”她说:“这屋子——很有家的味道。”
“我买这屋子
——这么大,原本就是希望爸爸和你能来一起住,”他真心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一幢一半大的就已经够了。”
“教授不喜欢住美国,”提起丈夫,真理的神情变得柔和。“不过他了解你的孝心。”
“明年念完书
——你真回国?”他问。
她诧异的望着他。
“你曾以为我会不回去?”她反问。
他的脸一定红了,他自己也感觉得到。
“我是说
——教书和做学问的环境,此地好得多,”他说:
“我以为你——”
“思哲,年轻时我们心中想的可能只是理想,只是为做学问。年纪大些时,我觉得除了这些之外,还应该有些其他的,譬如
——责任。”她说。
“责任?”他眨眨眼,不明白。
“教育下一代,把知识传授给年轻人的责任。”她微笑。“当然,你也在做这工作,但我的感觉是,传授给我们自己家乡的年轻人,会更有意义。”
“我
——”
“我不是说你不对,各人的志向、想法都不同,”她温和的。“我们都不该勉强大家,对吗?”
“但是爸爸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真理点点头,她不但了解而且透澈。“教授教了一辈子书,还是那么清廉,连儿子出国留学,也得靠奖学金和借来的路费。许多教授都不富有,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杰出或不快乐,他们心里都十分快乐,也十分满足,金钱物质对他们并不那么重要。”
“也不一定是金钱,物质,他们也没有什么机会。”思哲透一口气。
“做为一个教授,能传授知识、学问已经够了,我相信他们并不在意什么机会。”真理说:“而且他们年纪大了,他们实在不想再加入更大的竞争中,美国就是如此。”
“我是希望爸爸退休后来。”他问。
“我会试着问他,相信他不会喜欢,”真理说:“他的家乡观念很重。”
“那么
——你呢?”他似乎鼓起极大勇气。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的前途。”
“我喜欢走教授走过的路,”真理喜悦的。她始终叫丈夫为教授,的确很特别。
“那是我心目中的正道。”
一刹那间,思哲竟有些嫉妒父亲了。父亲能拥有真理这样的女性,那是何等的幸福和幸运?
“十多二十年后呢?”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的原意是指父亲过世之后。
“那是一条很长的路,我始终都会走在上面,”真理脸上光辉耀眼。“你可知道,这一辈子我最大的幸运是教授挑选了我。”
是教授挑选了她?不是她挑选了教授?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人象教授那样,对学问,对真理是那么狂热,那么虔诚,”她说得有点激动。“能够跟他在一起,是我的幸福。”
“那个时候
——你家人不反对?你们年龄相差那么大?”思哲是没考虑的冲口而出。
真理好意外、好意外的望着他。
“你怎么会这样讲?我的家人又为什么要反对?年龄
——并不代表什么,这些年来我们不是已经证明了吗?”她直视着他。“思哲,你在怀疑我?”
“不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他的脸又红了,他有种
——无所遁形的感觉。“我是说
——是说——”
真理笑起来,她心胸开阔,不怎么在意这些小事。
“有一件事,倒是我真要提醒你的,”她说:“教授说,你也该成家了。”
思哲的脸
“唰”地一下大红起来;这么大的一个男人,脸也会红成那样子?
“这种事
——我没想过。”他说。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真理摇头。“总要成家。平日里没个人,这房子也够寂寞的。”
“我习惯了。”他吸一口气。“寂寞也是我研究学问的好环境。”
“我觉得宋美德很好。”她单刀直入。
“她只是个小女孩,很不成熟。”他说。
“试着去了解,未必会是你想象中的。”她说:“未来美国之前,我以为这次可以见到你的女朋友。”
“我
——从来没遇到一个合乎标准的。”他说。
“标准?”她问。“什么标准?”
他呆得一下,知道说错了话,连忙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她的视线并不尖锐,但十分透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也
——不是说标准,”他呐呐不能成言。
“我是——很挑剔的。”
“我不反对挑剔,但你至少要开始挑,”她笑。“这些日子中我的感觉是,你根本没动手。”
他很想问她凭什么地方看出来,可是不敢。
他对她可以说是
“敬畏”,虽然他们只差五岁,她又是极温柔、亲切的。
“我
——先做重要的事。”他说。
“不要推诿,”她摇摇头。“看看你,职业、身分、房子、汽车全都有了,而且比别人的都好,我不相信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
——一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普通的教授。”他说。
“诺贝尔奖?我们没有这种政治背景。”她说。
“我不是指那种虚荣名气,我追寻一些实质上的,”他严肃的。“如果追寻不到,我不想其他的事。”
“实质上的?可否讲清楚些?”她盯着他问。
他也望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说:
“我无法具体说出来,但我追寻的心是热切的。”
“我相信你的话,”她认真又郑重的点点头。“任何人一生中都在寻寻觅觅,有的人寻到了,那是他的幸福。有的人寻不到,也未必是不幸。思哲,世上有许多事非我们人类可解的,我只要求你别过分执着。”
他想一想,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钻牛角尖。”他说。
“这就好,”她笑起来。她的笑容令冷寂的屋子泛起温柔的光辉。
“思哲,你可知你十分象爸爸?”
“但愿我象他!”他说。
“我相信一个极好的、特殊的女孩子正在找寻你,”她说;“你会是她的幸福。”
“或是她的不幸?”他似在开玩笑,又似认真。
真理走后,思哲的房子就显得更冷寂了。尤其有时他离开学校迟了些,回来后天色已黑,没亮灯的屋于冷清清的伫立在那儿,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的确,思哲一个人住在这儿是太大了,他当初不该以为父亲和真理都会来住,他们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这儿,只不过是他的房子。
一幢房子当然不代表一个家,或者真理说得对,他该考虑成家了。
成家?思哲忍不住笑起来。成家是什么?象许多留学生一样,凑合着两个人注册后住在一起就是成家?感情,志趣,个性合不合适都属次要,只要有绿卡,有工作,有房子就行了。
不!他肯定不要这种
“成家”,他根本不急,他情愿慢慢找寻,慢慢等待,他坚信上帝造他的时候,已为他造了另一半,他只要寻找,必能找到。
他想起美德。
他真是觉得她象个小孩子,她比较天真,这可能与她来美国后一切顺利有关。她会是他的对象?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喜欢的不是她那型,他
——
不能再想下去,他脸又红了。这是犯罪的事,真理是她继母,是父亲的妻子。。但是
—一不可否认,他一直是拿真理做标准。他选太太,至少八成要象真理。
真理
——实在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至少在他心目中是如此。父亲能找到她是父亲的幸运,他希望自己也有父亲同样的幸运。
书房里是冷寂的,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向来,他很安于这种寂寞,也习惯了,但是
——今天他却受不了,他觉得难受。
他到厨房为自己加了杯茶,又拿了些零食,回到书房坐了下去。
或者,休息一下吧!现在不要再看书、备课,他可以做一点其他的事情--比如去剪草。
就这么决定了,剪草。劳动一下体力或能对他的情形有所帮助,站起来,这里电话铃响了。
“哈罗,韦思哲。”
“是我,美德。”传来她愉快的声音。”你现在做什么?我空闲的很,想找你聊天。”
“我正预备剪草。”他说。有人聊天是好事,他不是正闷得慌吗?”
“那表示你也有空,真理呢?”她问。
“她回石溪了,”思哲说。“她比我们都用功。”
“真是不巧,”美德叹息。“我买了两打螃蟹.想拿到你们家去吃,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走了还有我,”思哲渐渐地心情开朗了。寂寞是累我的,谁也受不了。
“你还是可以来,我们一起吃。”
“一言为定,”美德笑得好开心。“我还买了瓶花雕,卖螃蟹的人告诉我,这么配最好!”
“那么你就快来、还有
——需要我预备什么吗?”他问。
“有蒸笼就行,一切有我包办。”她说:“我开快车一小时一定到。”
“小心公路巡警。”他打趣。“我剪完草后,你大概就到了。”
“一定。”她爽快的。“我们一起动手吧!”
他挂断了电话。发觉现在心情和刚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美德要来?他
——或者这就是朋友的重要吧!永远是一个人,谁都会耐不住的。
他很快的推着机器把草剪完,又开了自动洒水机,望一望,很满意自己的成果,虽然热得一身汗,但草地又整齐又美丽,这是值得的。
他迅速到楼上冲个凉。刚下楼,就从窗子里见到美德的车已停在门前,她正大包小包的往下搬。
“我来帮忙。”他奔出大门。
“都不重,只是多,”美德的笑容在阳光下分外灿烂。
“我经过水果超级市场,看见李子好得不得了,就买几磅来吃吃。”
“几磅李子,谁吃得完?”他笑。
“放心,你若不行,我可以独力支持,我是李子大王。”她把最后一包抱进屋子。
“我不喜欢暴饮暴食,我喜欢节制。”他说。
“谁不知道?但是闻到李子的香味我就忍不住。一个李子,一个桃子,我会发狂。”她坐在沙发上。
“你任性而偏激,”他摇摇头。“或者这是女孩子的专利。”
“但是生活中尽是一成不变的事,你不会闷?不会烦?”她望着他。
“很少,”他笑。“我原是个规律的人。”
“能不能改变一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我很怕规律的人,太死板了。”
“我很死板?”他反问。
“接触不多,不清楚。”她摇头。
“如果你觉得我问,我令你难以接受,请别客气,告诉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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