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樵知道思曼去英国的消息也只不过扬一扬眉,定定的看了她一阵而已。
他居然没有参加任何意见。
“只三个月。”思曼反而有些汕汕然。
他对她并不那么紧张?或是思朗早已告诉他,他有心理准备?他不出声,她猜不出?
“对我工作上来说,该是很好的事。”她又说。很仔细的留意着他脸上的神情
他还是望着她,立心做个旁观者。
“怎么不说话?”她忍不住问。
“你想要我说什么?”他反问。
“至少——一点意见。”她兑。
“事前来问才是意见。事后——说什么都多余,你已经决定去了。”
“你不赞成?”
“我没这么说。”他摇摇头。“最主要的是你已决定。”
“或许——我比较主观和自我。”她想一想。
“其它的不是,只在这件事上。”他说。
“英国——欧洲是我向注已久的地方。”她说。也只不过想缓和一下气氛。
“别抱太高希望,那些古老、暮气沉沉的建筑物,人或事会令你失望。”
“我不担心失望,因为那不是我的地方,我还可以回来。”她说得很好。
“人有退路是很好的事。”
“退路?不,我只是回家。”她说。
他皱眉,把视线放在黑暗的窗外。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不高兴什么呢?她讲错了话?
“思朗曾经告诉过你我要去英国?”
“没有人对我说过任何事。”
“你看来并不意外。”
“我该意外吗?”他提不起劲。
她望着他好久,好久。
“你是在不高兴,是吗?”她放柔了声音。她喜欢他有这种反应,这总比漠不关心好。
她喜欢他,或者爱他,但这份感情却不能也不敢百分之百的放下去,总是有所顾忌——不,不,该说不放心。或者这一切皆来自他的态度,他不是也有所保留吗?
他们之间——还差那么一步吧!一步不远,要迈过却也很难。
“你会注意到我的不高兴?”他反问。
“今天讲话的语气不好。”她笑。
“不能假装兴高采烈,我做不到。”
“我不要你假装,至少不要气鼓鼓的。她还是笑。“你气鼓鼓的样子象青蛀。”
“有胡子的青蛙。”他笑起来。
她挽着他的手,心中一遍舒坦。他实在强烈的影响着她的情绪,但中间那一步的差距——
“有没有人说过你英俊?在没有胡子的时候?”她问。
“有。一个。”
“谁呢?这么有眼光。”
“我——的前妻。”他说。
她呆怔一下,怎么竟然讲到前妻呢?
“不要象傻子一样,”他拍拍她。“前妻就是前妻,有什么讲不得的?”
“我以为你不愿意讲。”
“你总会知道。”他透一口气。“她是个美丽又太过分聪明的女人,她被自己的聪明误了。”
思曼不敢出声,怕打断了他的话。
“你对我和她的事不好奇?”他望着。
“好奇也得你肯讲才行。”
“她——”他皱眉。仿佛触及心中疤痕,再也无法讲下去。“对不起——我——我——”
她用手按着他的,用微笑安慰他。
“很久没有去散步了。”她说。
“我最近想了很多事。”他把话扯得很远。“你知道躺在舟上任海水轻轻冲击,摇晃的感觉很好,我能在那段时候想很多事。”
“想了什么?”
想说仿佛又难以启齿。话题又转。
“思朗改变了不少,她不再给我压力,我们能比较好的相处了。”
“那是很好的事。”
“她还带了个男孩子来。”他说:“她很孩子气。”
“思朗是这样的。以后大概不会为难你了。”她笑。
“你——不是因为她而去英国的吧?”
“你怎能这么想?”她叫了起来。
“一直有个感觉,你想出卖我。”他笑。“把我卖给思朗。”
“子樵——”她站起来。啼笑皆非。
思曼赴英国前一晚是在西贡子樵那儿过的。
除了比平日沉默些外,他看来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他原本不是太多话的人,思曼也不以为意。原先约好了思朗一起,她临时有事不能参加,不理真假。她是比较成熟和理智了。
比较特别的是,子樵主动的提出送思曼回家,一切都十分自然,毫不勉强。
思曼想,子樵是渐渐的在回到人群,是吧!三个月之后她回来时,或者可以见到全然不同的他。
第二天一早她就上飞机,思奕送她去机场的。一路上她还在犹豫,是该说出子樵的时候了吧?思奕是最关心的人。又想到她和子樵之间所差的那一步,她把话咽回去。一切等英国回来时再谈。
三个月,无论对她,对思朗,对子樵,都该是个很好的考验。她庆幸有这离港的机会,对留在香港的人和事,她非常放心。她是个运行在自己既定轨道上的人,不可能出轨,那么,走上她轨道上的人,也该同一步伐,是不?
她真是安安心心的去参加那个学习课程。
可是思朗——留在香港的她却莫名其妙的不安。她说不出为什么,总之情绪就是不能稳定,她甚至怀疑,思曼这么说走就走是否正确?而且——思曼不怕她在这段日子趁虚而入?
真的。她不担保自己不会这么做。她不是圣人,也承认过自己人性中缺点,劣根性都多。最主要的,子樵的一切越来越强烈吸引她。
忍了两天,第三天下班,她独自坐车到西贡。
子樵的那幢小小别墅在暮色中显得孤独,就象他的人。隐在这小渔村之中,他真能平静快乐?
她按铃,没人应门。推推门。应声而开。是的,思曼说过子樵不爱关门,他随便惯了。
屋子里象往日一般空旷,站在房子中央叫子樵,没有回答。又在长窗边张望,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浅水处甚至没有小舟。
子樵不在,他去了哪里?
思朗四下找寻了一遍。厨房里还有他简单的炊具,餐具,卧室里都不见了他的衣物,只留下了满地的书报,杂志和工作台上一张未完成的设计。
他去了哪里?连衣物都失踪?
吃惊意外的正待退出,一个中年妇人迎面而入。
“你——是谁?”中年妇人望着她。“找人吗?”
“是。住在这儿的雷子樵呢?”思朗连忙问。
“雷先生退了租,我是屋主,”中年女人很和善。“我就住在隔壁。”
“他——什么时候退了租?去了哪里?”思朗不能相信。“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前天一早就走了。”业主微笑。“他并没有说去哪里,象来的时候一样简单,他背着大帆布袋离开。”
“你什么也没问他?”
“我和雷先生并不熟。”业主摇头。“只知道他从美国来,或者他回去了。”
“回美国?”思朗吓了一大跳。“不会,不可能,他什么都没提——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业主说:“如果我有他的消息,可以通知你,请留下电话。”
思朗有点六神无主,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呢?她只能匆匆留下电话,赶着回家。
回到家里看见思奕,她再忍不住的一五一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他。
“你啊——到底搞什么鬼?”思奕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子樵——竟回来了几个月不告诉我?害我天涯海角去打听他的消息。”
“现在他失踪了,我该怎么办?”思朗急得坐立不安。
“他未必是失踪,或者只是搬家,”思奕是旁观者,冷静多了。“又不关你的事,你急什么?”
“但是思曼——我们该不该通知她?她有权知道,是不是?他居然跟她同一天离开。”她叫。
“别傻。思曼是去受训,上课的,不要打扰她的心情。”思奕反对。“而且子樵说不定自己会通知她。”
思朗呆怔一下。
“子樵自己会通知她?”她反问。
“说不定子樵是为避开你,”思奕讲话永远那么直接,也不怕伤了思朗。“你自己知道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思朗怪叫。“你不能胡说八道诬赖人。”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能不能想办法找找他?”思朗天真的。
“怎么找?除非他离境有纪录可查,否则谁知道他躲在哪一个角落?”
“那么看看他有没有离境。”
“明天早晨我托人试试。”思奕皱眉。“他回香港根本不想见我们,否则早就联络了。”
“他想见思曼。可是为什么思曼一走他就不见?”
“他不愿思曼去英国?他生气?”
“不会吧!临走前一天他们还相处得好好的,他还送思曼回来——”
“思曼说他送她回来?”思奕问。
“不——我在露台上正好看见。”思朗咬着唇。“我也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你吓跑了子樵?”思奕瞪眼。“这件事我劝你不必理了,不必多事。”
“但是思曼回来不见了子樵——”
“事情会是这么简单吗?”思奕吸一口气。“子樵若不在意思曼,不会回美国之后又回来。这次——我相信有原因,也许早和思曼讲好的呢?”
“思曼完全没有对我说——”
“人家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对你说?”思奕没好气。“很多时候你都太过分。”
思朗沉默的垂下头,好久之后才说:
“我知道过分,但这次——我真的没有恶意。
“不管你怎样,明天早上托人去查查再说,”思奕吸口气。“子樵的脾气这么古怪,思曼会受得了吗?”
“你少担心。”思朗不服气。“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总是迁就思曼的。”
“他们俩真是——恋爱?”思奕笑。“以前希望他们能好,但现在——又觉得一切不象是真的。”
“找到他之后就会证明一切是真的。”
思奕拿一罐啤酒出来喝,又思索了半天。
“其实他不该避开我,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雷子樵做事不需要理由,不想见你就不见,他全凭感情用事。”她说。
“有同事在马路上见到他是真的了,”思奕失笑。“思曼不说还不出奇,你也瞒着我,这真不简单,你肯听什么人的话了?”
“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是尊重别人的意见。”
“小丫头就只尊重一个雷子樵。”思奕笑。
“要我尊重你也行,你先得有好榜样,”她笑。“你找子樵出来,你有他家美国地址?”
“啊——是,打个电报去。如果他回去,应该早就到了家。”思奕跳起来。“叫他打电话来。”
“还等什么?”思朗跳起来。“去打电报。
兄妹俩开车去打电报,并在电报上附了家里电话,对子樵,他们象对家人一样热心。然后回到家里等电话,他们一心以为那边收到电报就回话。
直到深夜仍没消息,他们只好失望的去休息。可是一大早,电话铃声吵醒他们。思朗抢着接听的。
的确是美国来的电话,但不是子樵,是个女人。她在电话里讲了一大堆,只见思朗的神色随着改变,直到她放下电话,收线。
“谁?他说什么?子樵在哪里?”思奕急着问。
思朗脸色一片狐疑,犹豫一下,她说:
“那个女人说——她是雷太太,雷子樵太太,”停一停,再说:“子樵没有回去。”
“雷子樵太太,没有可能!他已经离婚了。”他叫。
“她还说几个月没有子樵消息,希望我们告诉她有关丈夫的行踪。”思朗忽然笑起来。“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是我在编故事。对不对?”
“思朗,还开玩笑。”思奕拍她一下。
“是我开玩笑?或是她?”思朗仿佛也弄糊涂了。
“思朗,到底电话里说了什么?”思奕急起来。
“又有一个女人说是子樵的妈妈,”思朗皱眉。“她问我们是否子樵发生了意外。”
“意外?!怎么如此想?”
“不知道。她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们随时跟她联络。”
“那确是子樵的妈妈?”思奕问。
“我怎能知道?不过声音倒是挺关心的,”思朗说:“怎么办?事情越来越复杂,美国有个雷子樵太太。”
“离了婚的。”
“离婚还住在一起?”思朗不同意。“这是不是子樵古怪的原因?”
“不要胡乱猜测,”思奕摇头。“我重视的只是子樵和思曼的感情。”
“思曼说,不一定是子樵。”思朗敏感而尖锐。“她的选择并非只有一个。”
“她这么说过?”思奕不信。
“真想把子樵找出来,把所有的事弄清楚。”她叹息。“我最受不了似是而非的事,我要是非黑白分明。”
“但是感情——不是千丝万缕的吗?”思奕说。
思奕说——思奕也懂感情?
思奕的朋友在移民局查过,没有子樵出境的记录,表示他人还在香港,在香港任何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但是他为什么要搬离呢?当然不是思奕说的要避开思朗这么简单。他的行动把自己蒙上了神秘色彩。
思奕在上班,他很想集中精神工作,努力了很多次,却都不成功。他总会不期然的想到子樵,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他在构思一套新的广告电影,是一种新饮品。他已喝下第七瓶这饮料了,脑子里还是没有意思。
“方先生,有位客人想见你,”秘书在门边问。“没有预约的。”
“请进来吧!”思奕把第八瓶饮料放在桌上。
反正也想不出什么新的东西,见见客人也是好的。
令他意外的是客人是位女性,十分漂亮出色的女性。
“方思奕?”进来的女人问。一口标准的美国口音的英语,非常主动的伸出右手。“我是露莎琳.雷。”
“是。我们以前不曾见过?”思奕望着她。
“没有,当然没有。”她笑起来。极自信又自负的。“事实上我刚到香港两小时。”
“哦——”思奕意外。他猜不透这女人来历。
“你一定很意外,也猜不出我是谁。”她好象看穿他的心事。
“我姓雷,雷子樵太太。”
“啊——”思奕几乎站起来。
是他大意,她不是说“露莎琳.雷”吗?她又从外地来——但是她是子樵太太?
“很意外,是不是?”她是十分具侵略性的女人。“我和令妹或令姐在电话里谈过一阵,子樵怎么了?失踪?”
思奕吸一口气,他必须打醒精神来应付这女人才行。
“说真话,子樵回香港后我并没有真见过他面,”思奕小心的说:“妹妹思曼,思朗见过。前几天子樵从他的寓所搬离,没有留下新地址,如此而已。”
“我可以见令妹思曼或思朗吗?”
“思曼去了英国,三个月才回来。”思奕耸耸肩。“思朗在她办公室,你可以随时见她。”
“她们和子樵很熟?”
“子樵来香港后和我们一家人都熟,”思奕说:“我们相处如兄弟姐妹。”
“但是你怎么没见到他?”露莎琳说。
“这件事很特别。主要的是子樵的个性,”思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该了解他个性特别,他回来——没有主动联络我们,在路上遇到思曼他们,如此而已。”
“这几个月中他常和思曼她们一起?”
“我——不太清楚,因为前几天我才知道这件事。”思奕觉得难以应付。“就是子樵搬离以后。”
“我想立刻见令妹。”
“我打电话试试。”思奕看她一眼。这女人真是子樵太太?目前还是?这样的女人难怪子樵要逃开,她给人太大的压迫感。
思朗不在,开会去了,下午才回来。
“或者你把电话、地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她。”露莎琳说:“香港很小,相信我找得到。”
“但是她知道的不见得比我多。”思奕说。
“没问题,我还要多谢她这几个月来对子樵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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