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安是个好丈夫,十分、十分好,只是,之安并不只正了解她的心。两人的年龄差上十六岁,这是段很大的距离啊!就算是之安的仁慈、之安的体贴、之安的慷慨都弥补不了这距离!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电话铃这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拿起话筒。
“盛夫人吗?我是王子奇医生!”那很和蔼的声音。
“王医生,有什么事,”她住口不说,她记起来了,今天该是她接受治疗的日子。“对不起,我忘了,我立刻来!”
“我等你,再见!”王子奇说。
她匆匆回到房里,随便换一件衣服,连口红都不抹便挽了皮包出门。
她自己有一辆摩利士房车,搁在楼下车房很少用。平日她根本不上街,这辆车几乎是她去看医生专用的!
王子奇的医务所在中区太子行,十五分钟就到了。她是特殊的病人,用不着等候,熟悉的护士把她带到一间独立的小医疗室。
“王医生就来了,请你等一下,盛夫人!”护士说。
“谢谢你!”贝妮坐下来。
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病,做梦怎能算是病呢?人一有钱,恐怕连眼皮跳几下也是病了。王子奇说她神经衰弱,衰弱就衰弱吧!每星期到医务所走两趟,倒是可以解解闷的,何况王子奇是那么一个敦厚长者!
只等了五分钟,王子奇便过来了,他带着满脸的笑容。
贝妮常想.有王子奇这样的父亲该多好?
“怎么样?这两天好些吗?”王子奇风趣地坐在她对面。“又做了噩梦?”
“还是做,吓醒了就是一身冷汗!”贝妮说。
“同样的梦?”王子奇捏捏手。
“差不多,”贝妮考虑了一下,她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对于王子奇。“我梦见自己还在做舞女!”
“这个死结一天解不开,你会不停地做噩梦,”子奇点点头。“盛夫人,这件事,你很内疚?”
“叫我贝妮吧,王医生,”她摇摇头说:“我不是内疚,而是污点!”
“污点?”子奇皱起眉头。“不是这样的吧?”
“哎,”贝妮一窒,子奇彷佛能看透她的心。“我做舞女其实只想帮助一个人!”
“这个人负了你?”子奇直率的。
“他失了踪。”贝妮神色黯淡下来。“我不后悔这件事,我只是,忘不掉!”
子奇默默地沉思一阵.指指那张沙发躺椅。
“你先躺下来,放松一下,我们慢慢再谈!”他说。
“谈这件事?很重要?”她迟疑一下。
“放心,贝妮,”他含笑:“我永远不会把病人的一切露出去,这是医德!”
“不是怕露,”她尴尬地。“我告诉过之安这件事,我不想再提起来,我只想忘记!”
“你会忘记的!”他安慰地拍拍她。“你要信任医生,才有事半功倍之效!”
“我绝对信任你,王医生!”贝妮躺下来。
王子奇绕着房间走了两圈,站在贝妮面前。
“别以为我提你不愿提的事,是要令你痛苦,”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只要你毫不保留地道出所有的事,那么,就等于解开了你心中的结.你很快会忘掉这件事。即使忘不了,至少,也不会困扰你了!”
“没有困扰,王医生!”贝妮说。
“下意识地困扰.你自己都觉察不出的!”他笑笑。“现在开始说,慢慢地,仔细地从头说起!”
贝妮犹豫一下,她相信子奇是要帮助她,对医生一定要有信心,不是吗?
她说了。很仔细,很详尽地从头说起,从在孤儿院中第一次见到立品时开始!
她整整说了一个半小时,她把自己完全投入回忆的漩涡。她流泪,她叹息,她悲伤,她痛苦;自然,也有欢笑,说完了,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抹去泪水,她发觉子奇正凝重、专注地望着她,那神色,实在像透了一个帮助女儿解决困难的父亲。
“很好,贝妮!”子奇拍拍她手。“你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所有人尊敬!”
“王医生!”她脸红了,她知道他是真心话。
“是不是觉得轻松些?”他扶着她起来。“我向你保证,很快你会复原,再没有噩梦缠扰!”
“谢谢你!”贝妮笑一笑。
“回家去吧!”子奇看看表。“我相信已经有一大串病人在等我了!”
“真不好意思,花了你那么多时间!”她说。
“贝妮,我和之安是朋友,还有,孩子,我喜欢你,”子奇慈祥地说。“能使你恢复精神,少看几个病人算什么?”
贝妮再三致谢,走出小会客室。
门外候诊室里果然有一大堆病人。贝妮歉然地摇摇头,王子奇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医生。香港太多医生赚钱像抢一样,总害怕病人会占用他太多时间,相比之下,王子奇就显得更可贵了。
推开医务所大门,一个年青人迎面进来,贝妮不防有这一着,两人几乎撞个满怀。男孩子连声道歉,从贝妮身边走进去,彷佛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贝妮却整个人呆住了,怎么,怎么有这样相像的人?那男孩不是立品吗?
如果是立品,为什么全然不认识她?立品绝不可能不认得她的,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他们整整相处了十九年,他们共欢乐、共悲伤,他们的生命几乎融合在一起,那男孩,是立品吗?
她怔怔地瞪着他,下意识地跟着走进去,她完全忘掉了这样看一个男孩子是难为情的事。她只在想,他是立品吗?是吗?是吗?
那男孩和护士说了几句话,似乎很熟落的样子,然后推开门迳自走进王子奇办公室。
贝妮仍然呆呆地站在那儿,分明是立品,那眼、那鼻、那唇都那么相似,怎能不是?不是美男孩,却很有气质,那种天生学者的气质。他看来是二十七、八岁,立品不刚好三十岁?她记得他比她大六岁,这男孩和立品的年龄都差不多,会是立品吗?
“盛夫人,还有些什么事情吗?”护士很周到地说。
“哦,哎,”贝妮回一回神。“我以为碰到一个熟人,可能是看错了!”
“是刚才那位李先生吗?”护士问。
“李先生?”贝妮心头一震。那男孩也姓李?“叫什么名字?是李立品吗?”
“这就不知道了,”护士歉然摇头。“他是王医生的朋友,你可以去问他!”
贝妮犹豫了一下,终于再走进去。她知道,她今天若是不问清楚,她会后悔一辈子。
王子奇和那男孩正在讲话,看见她进来有些意外。
“贝妮,怎么又回来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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