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万岁》从1947年12月14日起在上海的皇后、金城、金部、国际四大影院同时放映,引起很大的轰动。整整两周,各影院场场爆满,上海各报竞相报道演出盛况,称之为“巨片降临”、“万众瞻目”、“精彩绝伦,回味无穷”,甚至被推为“本年度银坛压卷之作”。观众们对这部电影予以一浪高一浪的喝彩。⑩张爱玲《<太太万岁>题记》12月3日在洪深主编的《大公报。戏剧与电影》周刊上发表时,洪深在“编后记”中就说:“好久没有读到像《<太太万岁>题记》那样的小品了。我等不及地想看这个‘注定要被遗忘的泪与笑’的idyll如何搬上银幕。张女士也是《不了情》影剧的编者;她还写有厚厚的一册小说集,即名《传奇》!但是我在忧虑,她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的highcomedy(高级喜剧)作家中的一人。”
张爱玲果然不负high comedy的称誉,《太太万岁》成为当时最卖座的电影。这种都市浪漫喜剧是一个尝试,有点好莱坞神经喜剧(screh comedy的芳香!跟这样的神奇的嗅觉比起来,那爱吃臭野鸡的西洋食客,那爱闻臭小脚的东亚病夫,又算得什么呢?
把张爱玲比作“敌伪时期的行尸走肉”,并指责洪深:“难道我们有光荣历史的艺园竟荒芜到如此地步,只有这样的highcomedy才是值得剧坛前辈疯狂喝彩的奇花吗?”只是恶毒的人身攻击。这篇文章把本来属于文艺争论的内容变成了政治攻击,为张爱玲蒙上一层可怖的阴影。
另一位王戎是在看过电影后骂的,他说:“在中国这块被凌辱了千百年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脓疱,到处都是疖疤,一个艺术工作者,是不是就玩弄、欣赏、描写、反映这些脓疱和疖疤呢?这是不应该的。而张爱玲却是如此的写出了《太太万岁》。”“鼓励观众继续沉溺在小市民的愚昧麻木无知的可怜生活里。”鲁迅的《阿q正传》、《孔乙己》不也是这样以喜剧的方式描写社会的“脓疱和疖疤”的吗?可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却没想到,而指责张爱玲不该这样写。
还有一位名叫沙易的人,“钦佩”张爱玲的天才,“像《太太万岁》这样没有‘故事性’的故事,而居然能编成一个电影剧本,诚令人感到惊奇”,但笔锋一转,又说“电影最要紧的是主题,如果作者仅凭着聪明的技巧,赚取小市民的眼泪,它的最终的目的——艺术价值,是一定非常低下的”。
一时间,上海的《大公报》、《新民晚报》、《中央日报》连篇累牍地攻击起这部电影剧本。从比较客观的立场评论的不是没有,但在这强大的攻势面前,却被掩没了。
这是一场很有政治背景的批评,张爱玲在沦陷期间的身份使她受到执政当局的注意,她的作品被当做毒素对待。柯灵为她的《传奇》(增订本)问世在自己主编的《文汇报》副刊上登一条短讯都受到当局的警告,可见政治上对张爱玲施加的压力或警告。洪深为发表《<太太万岁>题记》可能同样受到政治的压力,要不然,为什么这样一个杰出的戏剧大师,也很快在报上登文检讨呢?1948年1月7日,在《大公报。戏剧与电影》上登了两篇文章。
一篇是署名“辛薤”的《我们不乞求,也不施舍廉价的怜悯——一个太太看<太太万岁>》,提出更为明显的政治性攻击:“时代是在‘方生未死之间’,反动的火焰正图烧灭新生的种子,袖手旁观的人儿是麻木无情呢还是别有用心?”另一篇是洪深自己写的《恕我不愿领受这番盛情——一个丈夫对于<太太万岁>的回答》,对发表张爱玲的《题记》公开认错,好像自己是受了张爱玲“蒙骗”似的,对《太太万岁》全面批判,与他一个月前的观点截然相反。可见这场争论不是一般的文艺争论。
张爱玲被这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打得晕头转向。文华影片公司原计划筹拍的《金锁记》剧本已编成,导演与主演已内定,也被迫停止了。
《大家》杂志只出了三期就停刊了,写电影剧本也不可能了。时代的压力太太,张爱玲放下手中的笔,再次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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