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顿哈哈大笑。
“林女士爱诗,刚才背了首唐诗给我们听呢,”何太太说。“李白的诗。”
那英俊的,倾慕已久的威廉荷顿向我莞尔一笑。“背给我听听。”活在当下,机会不再。
“是中国诗,”我说,自觉精神抖擞,头脑极其敏锐。“那首诗倒有人翻译成英文。有了,是inginthehtmirrorsinhighchambers,
thoughsilken-blackatmorning,havechangedbynighttosnooldencupemptytoavethetalent,letitbeemployed!
spinathousandpiecesofsilver,allofthemcomeback!
cookasheep,killacodrink!
“行!”荷顿说,“进酒吧!”
外子说,对不起,因为要开会,只好先告辞。他小声对我说,“别喝太多酒。”
“不会的。”
大家点了菜,乳酪鲜蚝,配以白酒,法国式焖鸡,配以红酒。大家谈笑风生。我活泼、机智,谈吐充满诙谐,快乐极了。威廉荷顿话也不少,他谈及与他演过戏的女明星,奥黛丽赫本(audreyhepburn),珍妮弗琼丝(jenniferjones)等等。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侍应生一再添酒。我听见自己笑声连连。活在当下,我将永远记得此时此刻,有幸会见威廉荷顿,与他进午餐。
就在甜品上桌时,我突然感到天翻地覆,要呕吐,勉强憋住,深呼吸,不行。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我说了声“对不起”便站起来。这楼里一定有女厕所,但是我要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搭电梯到大厅。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没走到女厕所便大吐特吐,那狼狈的情形吸引了不少侧目而视的观众。幸亏不久来了个服务生,把地上的污秽清除掉。我颠颠倒倒走到女厕所,解开领扣,在脸盆里吐苦水,觉得奄奄一息。在梳妆台前坐下来休息,照照镜子,起码嘴不歪了。
休息了好一会儿,心想幸亏没有在威廉荷顿面前献丑。但用午餐时,我可曾歪着嘴谈笑风生?自以为活泼、机智,其实是喝醉了。《菜根谭》固然说,“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但接下去是“若至烂漫便成恶境矣!”便成恶境矣!我羞耻得无地自容。脸上发热,头痛欲裂。但不能老坐在这里,要赶快回家,倒在床上大睡一觉。这一切像是噩梦。
打喷嚏,擤鼻涕,再照照镜子,一脸红肿,好像哭过。头发零乱,不管了。也没精神涂脂粉。站起来试走两步,还好。走出女厕所,踩上自动梯。走出大门。
威廉荷顿赫然站在那里等出租车,我大吃一惊。要躲回去吗?他看见我了。对我笑问,“areyouok?”他为什么要问我ok不ok?他可曾知道我醉了?他可曾看见我在大厅里呕吐?
我想告诉他,我平常不会空肚子喝四杯马踢你酒的。我是因为早上要去看牙医所以没吃早饭。你又迟到一个多小时……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旁边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这应该是最宝贵的时刻。他笑嘻嘻地看我,一对澄澈的眼睛,雪白的牙齿,迷人极了。我则蓬头光脸,头晕目眩,变成哑巴,只会对他痴笑,但起码嘴不歪了。我们这样站着好几分钟。我一直在想,和威廉荷顿站在一起,再也没有机会了。活在当下,宝贵的时刻一秒秒地过去,但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要和他说什么。
终于出租车来了。威廉荷顿客气地开车门,说,“您请。”
我说,“谢谢,再见。”踏进车子。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独处了。完了,完了。恨死了,恨死了。
多年来,我一想起那尴尬的午餐,就觉得惭愧得无地自容。那些丢脸的记忆,一幕一幕地重演,几十年后,仍然满怀懊悔,怪自己不应该喝那么多马踢你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想起这件事时,用舌尖舔舔那三根补过的牙齿,不禁失笑。大概是因为我变得老于世故,脸皮厚了。我不会再因为要见什么大明星而那般兴奋激动。至于在希尔顿大厅呕吐,即使被威廉荷顿看见了,又怎样?
威廉荷顿已经作古。希尔顿酒店也拆掉了。倒是我那三根牙齿补得很牢。就当它们是我与威廉荷顿共进午餐的纪念品吧。
想来想去,不免觉得,嘿嘿,还是有机会遇见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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