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

首页
字体:
上 页 目 录 下 章
五颗青黑枣儿(2/2)
    老头儿也不吱声,照例码。

    小伙又嘟哝:“不用说,这只为穷啊。不然,要价儿这么狠?”

    “不对,小李子,”老头反驳了,“这庄,傍山,靠水,对面儿又有十里平原,本该是块宝地,不像穷庄啊!”

    “不对,赵师傅!”小伙子又反驳了,“穷庄也有富户,富村也有穷人呢!这要看你会不会过日子!游手好闲的,浪吃浪花的,生病长灾的,肯定要穷。”他一手托起两个鸡蛋,一大一小,伸到老头儿面前:“都是鸡蛋,一样大吗?”

    两位木工师傅真粗心,他们没有看出,小香菊脸都气红了,耳朵都冒火了,胸岔子都胀疼了!你才穷呢!你才游手好闲呢!你才浪吃浪花呢!——真是(口格)!

    香菊这孩子,性子是蔫,可心不小,最要强了。老头儿掏出了两张十元票,她就盯着,不接,小肩膀一呼达一呼达的,真把俩木匠吓了一跳!

    你凭哪只眼,看出我家是穷人呢!她心里质问那小伙子。我哥哥因为穷,相黄了嫂嫂,那是三年前;现在又成了,这是事实,响鼓庄哪家不知道呢!光甜叶菊就卖了一千一,是你家么!一夏天来了六百元的金矿沙,是你家么!黑白花乳牛生了闺女,是你家么!金花猪肥得一杆大秤打不起,是你家么!县里“多种经营”来照相,是你家么!——用你瞎说穷?!——真是(口格)!

    老师傅以为香菊没钱找零,便翻天挖地抠衣袋儿。香菊也不言语,她那双极透亮的眼仁儿瞄准了小伙子,连一丝惧怕也没有,而且,她问出声了:“我爸是石塘的采石工,一锤楔得塌半拉山,不会过日子么?!我妈妈养水葫芦,供得三家喂猪,是游手好闲么?!我们家五口人一年不伤风,连个喷嚏都不打,算生病长灾么?!”

    小伙子一见这势头,傻了,呆了:“哦,你……你这是,朝我呀?”

    “朝别人,对不起你呐!——真是(口格)!”

    老师傅哈哈地笑起来:“真逗,真逗,谁叫你说人家穷呐!”

    她按一块一算账,将找还的钱放在安全帽旁边,嘟着小嘴儿,起来就走。

    任俩木匠一再说“找多啦”,她也不理,只是“嘎嘎噎”地扔过一句:“少说咱穷!”

    在胡同口,她撞在了水秀儿身上。小嘴儿还嘟着呢。

    “咋?生气?少给你钱啦?”

    香菊没头没脑地说:

    “豁着吃黑枣!”

    四

    村口大槐树下,坐了水秀儿和香菊。她俩在啦嗑儿等着伙伴儿们。

    一阵咚咚地脚步声,哦,王小槐来了。

    这娃娃走热了,帽子不再压着鼻梁,而是歪在了后脑勺儿上。

    水秀儿眼尖,她“呀”一声,便小声道:“看,他真买了一缩脖儿!”

    香菊(目夹)(目夹)眼,一看,嗯,真的。

    小槐踢嚓踢嚓地走近了,还美美地神了神半袖衫底襟儿。那“一缩脖儿”便被突出一下,在他胸脯上闪了一下毫光。

    “小槐,一缩脖儿好使吗?”香菊问。

    “当然!”小槐抽出来,“哒”地一摁,又一摁。

    “蛋是一块四吗?”

    “当然!”

    “你爷帮你卖的蛋?”

    “当——不,我自己嘛!”他把笔插上。

    “你看——”香菊指向来路。真的,是四跛爷拄着老拐杖,一颠一颠地走近了。

    三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四跛爷是庄里的老残废军人,打天津时挂的花,连公社书记都大爷长、大爷短呢!

    “槐头!”爷爷并不往石板上坐,他用老拐杖点着裸出地面的树根根,声气不高,却叫人害怕,“槐头,我问你,今儿,你卖的一块四?”

    “哦。一块四。”

    “是你爸叫你涨的?”

    “不是。”

    “是你妈叫你涨的?”

    “不是。”

    “是老师开导的?”

    “不是,老师不管这些事。”

    从爷爷的脸色里,小槐就知道出事了,不然,他爷不会对他失去笑容的。

    “那,我还没伸腿儿,谁要你挣起棺材本儿?!”

    老拐杖上的铁箍,戳得树根破了皮,“难道是你书读多了,年级高了,长了大本事了?”

    水秀儿的心,像被锯子锯着一样,一钻一钻地疼。脸蛋儿变得惨白。她不敢搭话,背着人,贴身在槐树的另一侧。她用门牙咬住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王小槐挨训,是因咱出了坏点子啊!”

    “人家买蛋,是要来看我的。人家一听说我这人儿,为解放天津流过血,就要看我。嘿,可倒出奇!他孙子卖蛋要人家高价!看看,丑不丑!”

    “我……我……”王小槐抬眼望望大伙,又把头低下去。

    “你咋?瞒得过我?里面有个蛋,是你画过罗汉脸儿的,我一眼就认得出!你个混蛋玩艺儿!”

    王小槐死死地勾下头来。是的,自己画过罗汉脸儿的那颗蛋,没洗净就放在里边了。

    “你今儿要不去道个歉,看我不敲塌你的脊梁骨!”

    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老树干,爷爷走了。

    水秀儿上前两步,说了句:“只怪我,四爷爷骂我吧!”可老汉却没听见,也许是不理人,反正没回来……

    几张小脸蛋儿又凑到一起了。

    小槐的脸,黑沉沉的。

    水秀儿的脸,白煞煞的。

    香菊的脸,美吉吉的。

    他们在青石板上坐下来,闷声不响。河槽里的风钻,又哒哒哒地吼叫起来,惊得一群山雀儿呼地一蜇,从湛蓝的天空中折向了山后的老林。水秀儿咽下一口唾沫,轻轻站起,拍打拍打巴掌,才转到老槐树的洞口前,把自己那颗青黑枣拿出来。

    香菊也学着,把自己那颗掏出来。不过,她不再用谁做出样子,便很俏地把它朝高一扔,又伸手接了,用白生生的牙儿咬住,咯嘣!

    香菊哟,涩巴吗?香菊猛烈地大嚼起来,舌头搅呀,牙齿刮呀,在她伸了三下脖子以后,那枣儿消失在她的喉咙眼儿里。她是微笑着把它咽下去的。

    轮到水秀儿了。她没有笑,因为她知道她这个班长把事情办得有多糟,她对不住所有的人啊!

    小槐一把抽掉了“一缩脖儿”,放在篮子里。然后,他掏出自己那颗宝贝果儿。

    “怎么,你也吃啊?”

    水秀儿和香菊,一齐纳罕地望着小槐。

    王小槐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把黑枣儿的萼花儿抠掉。在放到嘴里之前,他反问道:

    “真正应该吃的,难道是别人吗?”

    水秀儿和香菊,对视一下,会心地点了点头……

    五

    五颗青黑枣儿,只剩下两颗了。

    改玲和珍珠,还没有回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