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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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与 思(2/2)
    四方脑袋怎么能考虑圆形的思想?

    每当我面前摆下一种食物时,我就问自己:"我将吞下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是一个结构完整的太阳系呢,还是一个尚未完成的星云体?"

    信奉宗教的,不会去信奉教派;信奉教派的,没有宗教。

    我的道理,使无知者信服;智者的道理,使我信服。至于那个思想摇摆于智愚之间的人,我不能说服他,他也不能说服我。

    假如宗教的目的是馈赠,爱国主义的目的是利益,科学的目的是优势,那么,请给我一个自由的世俗主义者,一个忠诚的非爱国主义者,一个谦虚的无知者吧!

    那样一个时代将会到来. 时代的儿女不愿将话系追溯到我们这里,就像我们不愿将谱系追溯到类人猿那里一样。

    有的人用眼睛听,有的人用肚子听,有的人用钱袋听,有的人则根本不听!

    某些人的灵魂就像海绵,你从其中挤出的液汁原是它从你那里 吸去的。

    如果有两个完全一样的男人,那世界肯定容不下他俩。

    多数具有细腻感情的人,都会匆匆地去触摸你的感情,因为他们 担心你走在他们前头,先去触摸他们的感情。

    各民族的灾难全在这样的人:他不撒播种子,不举砌砖石,不缝制衣服,而只忙于政治!

    妖治矫饰是承认丑陋。

    他们说在沉默中有满足。是的,在沉默中有否定;不,有反叛;不,有鄙视!

    联系并非结合,远离并非分开。

    在人们中间我刚看见一个愚钝者,就发现他的根固扎在我的心里。

    房子的生客,可以得到其同类的抚慰;思想的生客,却找不到谁来抚慰。

    真理是灵启之女,寻求、辩论则使人们远离她。

    谁向你宽恕一个你没犯下的过错,他实际上就是在宽恕自己已经犯下的过错。

    弃婴是这样一个孩子:他母亲带着爱与信心孕怀过他,带着恐惧和临死的痛苦生过他,然后借着仅剩的那口气将他包裹好,送到孤儿院门前放下,再弯腰走在重负的十字架下,以便完成这场悲剧。接着我们来了,你们和我们呼叫着:"可耻啊!可耻!"

    抱负是行动的一种。

    转弱为强是局部向全体投降。

    在智者和疯人之间有一条比蛛丝还细的分界线。

    在人们中间,有的只有在寻找痛苦时才能发现欢乐,有的只有在寻找污浊时才能使自己干净。

    没有什么事物会比往昔东方人的遗迹更能引起当今东方人惭愧的了。

    人们若被强迫,他们中的善就是非自然的。人们即使被埋葬,他们中的恶也不会消灭。

    害怕地狱就是地狱。

    向往天堂就是天堂。

    我们不应忘记,洞穴的居民仍然居住在我们思想的洞穴中。

    假如你不屑于安适欢乐,也不屑于忧愁烦恼,那你就与思想因之而惶惑的那个事物的影子为邻了。

    希望是实现的开端。

    诗人不过是从骷髅中长出的一株百合花。

    没有什么能比我们对一件事物的过分肯定更能证明我们对它的怀疑了。

    若在两种恶之间选择,你就选那个明显的,即使它较大;不要选那个遮掩的,即使它较小。

    他们说:"从他们的小孩那里获取他们的秘密吧!"我则说:"从他们的小孩那里掌握他们的思想吧!"

    那个为了写东西而背书的人,同那个为了放债而借债的人多么 相似啊!

    他们中的一位赞扬我,我没有给他奖赏;他抱怨我,我没有给予 注意,于是人们嘲笑他.

    难道你们不让我远避这类人吗?——那个只是为了讥刺才说真话的人,那些行为好、心眼坏的人,那些认为高升就在于寻找别人过错的人。

    大海的歌声是终止于海岸呢,还是终止于听歌者的心?

    富人接近出身贵族的人,出身贵族的人接近富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讨厌另一个。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摇摆于沉默者的反叛和多言者的屈从之间的某种思想。

    具有许多目标的人,是离达到目标最远的人。

    精神的最高境界表现在服从,甚至包括服从理性所反叛的对象;理性的最低档次表现在反叛,反叛精神所服从的对象。

    全力相助也许是帮助者的某种轻视,或者相反,是尊敬的一种形式。

    我向鹦鹉学习过创造。

    没有什么事情比我们对死者的惋惜更能导致我们对话人的爱了!

    在探求中诞生的真理,几乎要成为英雄。

    我们更多记着的是那些反对我们的人,而不是同意我们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只是在发现自己阐述得太多时,我才怀疑我想阐明的那些事物的真实性。

    有头脑的人被控告——我们这里的奇闻怪事。

    他们给我饮怜悯的乳汁,我很感激。可是,但愿他们知道,我在出生前就已断奶了!

    精神的人是经历了所有方面的考验,然后又反叛了的人。

    人是个探索者,他不曾、也决不会成为一个发明者。

    哲学是找到两点之间最短的线路。

    政府把给疯人修精神病院换成给智者修城堡,难道这不是一种节约吗?

    一个建筑中最牢固的部分,是其基础最下面的那块石头。

    我在我的门上写下:'犯你的传统抛在外,再请进!"结果没有一个人来访。

    在地上有多少不结果实的植物,

    在天空有多少不降雨水的浮云。

    甚至生命的法则也要服从生命的法则。

    我们说"昨天",和我们说"自古以来"多么相似!我们说"明天",

    和我们说"直到永远"多么相似!

    多么奇怪啊——我的美德给我带来的都是损伤,而我的恶德却丝毫没给我带来危害!不过我仍然执着于美德。

    他们中的一些人的赞美多么像丑化。

    我从我的民族的总情中学到了勇往直前。

    生活在每日的清晨和傍晚都吻我们的面颊,但是,她在晨昏之间都在嘲笑我们的建树。

    他们对我说:"谁教你一个字母,你就是他的奴隶。"因此,我一直是个自由的无知者。

    倾听女人吧!——在她望着你时,而不是在她和你说话时。

    和近于腐臭比起来,甜更近于苦涩。

    所有的真理都是相对的,只有美的真理是绝对的。

    感情是心灵的青春,思想是其中年,而阐释是其老年。

    在暴风雨说话时,我们谁还去听小溪的低吟呢?

    那位本来想死去,但又因怜悯他的亲爱者的心而活着的人,他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啊!

    你若想看低地,那你就登上高山;你若想看高山,那你就登上云端;你若想了解云天,那你就闭上眼睛思考。

    我曾迷失于地球上荒无人烟的地方,于是被抓住,变成一名奴隶。后来我被释放,成为一个平民。之后我当过商人,当过文学家,当过大臣,当过国王。之后我变成了横暴者,结果被夺去了王位。我随即变成一个制造混乱的人。之后变成一个外人月一个谋生者,然后变成一个骗子,又变成一个游荡者,最后变成一个失落于自己内心荒原的奴隶。

    自封的哲学家,是一面反映事物图像而看不到事物的镜子,是一个传出回声却听不到声音的洞穴。

    诗人只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读他的一首诗,你就会感到,这首诗中最好的诗句还未曾写出来过呢。

    每个人都可以渴望,渴望,再渴望,直至渴望摘去蒙在他眼上的表象的面纱,那时他就会看到他自己。

    你的生命没有终点,因为你因万物长存而长存。

    上帝在每颗心中都派遣了一位使者,以引导我们走向光明。但是有的人从身外去寻找生命。生命是在他的内部,可他不知道。

    谁不能将你送入他痛苦的殿堂,他就不能让你进入他友爱的居室。

    怜悯可以给予弱者,但我仍然是个强者,因着我的忧愁。

    生活,全部生活,是我们用全部灵魂去体验的那些事物。存在,全部存在,在于我们所了解、所证实、因而为之欢乐或痛苦的那些事物。

    在我幸福的帷幕后面,痛苦匍匐于我的面前。在我酒杯的底部,沉淀着苦涩。

    说出来的知识,是未说出来的知识的影子。

    你若弄清我无知的原因,那你就成了一位智者。

    人生来胆小软弱,因此,风暴刚一刮起,他就躲到地缝里去了。

    你可以踏碎花朵,但你能抹去花香么?

    生活已经给我喝了一杯苦酒,那就让它成为上帝的所愿吧!我们是人,我们是无边空虚中颤抖的分子,我们只能驯顺屈从。如果我们爱了,那我们的爱并非由自我们,也并非为着我们。如果我们快乐了,那我们的快乐并不在于我们,而在于生活本身。如果我们痛苦了,那痛苦并不在于我们的语言,而在于全部自然的内蕴。

    谁诉苦,谁就是在怀疑生活。而我属于信仰者。因此我相信,混进我从黑夜之林中取饮的每一口酒中的苦涩是有益的;我相信,穿透我胸膛的那些钉子是美的;我相信,撕破我心灵外衣的那一颗铁爪是仁慈的。

    我已多次爱过死亡。我曾用各种甜美的名称呼唤它。我曾悄悄地或公开地赞美它。尽管我还未博得死亡的欢心,也未放弃对他的 许诺,但我也变得热爱生活了。死亡和生命对我来说,是一样地美,一样地甜,一样地引动我的渴望和思念,一样地激发我的爱和柔情。

    在我的法律中,人有三类:

    一类诅咒生活,一类祝福生活,一类思考生活。我爱第一类,因着他的苦难;我爱第二类,因着他的宽容;我爱第三类,因着他的惰性。

    人是介于他内部的无限性和外部的无限性之间的一个存在。如果我们没有存在于我们内部的东西,那也不会有存在于我们外部的东西。

    我是个陌生者。在这陌生中有一种残酷的孤独和痛苦的寥寂。但是这陌生使我永远思考着一种我不了解的神奇国度,使我的梦充满我从未看到过的一片遥远的土地的幻象。

    也许你抛在被遗忘的坟上的那朵花,正像黎明之眼向枯萎的花叶间抛下的露珠。

    他死了,因为他没有像软弱者那样爱他的敌人,也没有像志思负义者那样讨厌他的爱者。

    我看到东方人紧紧抓着他们某些虚妄臆造的东西,甚至抓住他们民族习俗的影子。这令我惊讶!

    大海是不眠的。在大海的清醒中,有对一个不眠灵魂的慰藉。

    不眠使我接近星辰。

    在血中有腥味,在泪中有甜蜜。

    人们不喜欢他们嘴上的幸福,也不喜欢他们肚腹中的真理,因为幸福是泪的女儿,真理是血的儿子。

    爱情是我们从初人那里继承下来的一种先天性软弱。

    爱是一种包含着死与生的清醒,它从死与生中创造着比生命更奇特、比死亡更深奥的梦。

    生活是一个漂亮的魔女,诱惑着我们的心,迷醉着我们的灵魂,用种种许诺充满我们的存在。如果她拖延其许诺,就杀死了我们的耐性;如果她实践其诺言,又唤醒了我们的厌倦。

    把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统一起来的爱,是超越他俩意志的一项命令。

    爱是伴随着我们存在的一种力量,它把我们的现在同世代人的过去与未来连接起来。

    爱情厌倦了,于是造成迷乱。翻腾在地狱洞窟中的黑蛇喷射出毒汁,流散在天空。然后又被露滴包裹着自天而降。于是焦渴的灵魂尽情吸吮。于是灵魂沉醉片刻,然后清醒一年,然后永远死去。

    爱情是处在坟墓寂静中的的休闲和处在永恒深途中的心灵的安宁。

    爱情是乐园里的多福河,黎明仙子将河水倾注到强有力的灵魂中,使其在黑夜的星辰面前唱着赞歌,冉冉升起。在白昼的太阳面前咏着清曲,飘飘畅游。

    爱情是照亮我们视界的崇高的知识,由此我们像众神那样去看待万物。

    爱情是一种奇异的花,它从敏感的自我深处射出,照亮了四周,于是它看到世界是行进在绿色原野上的一列队伍,看到生活是介于清醒与清醒之间的一个美梦。

    爱情是一团浓重的雾,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心灵,使它看不清世界的图画,只看到它的心性的幻影在岩石间颤抖,只听到其呐喊的回声在山谷的空旷中索绕。

    爱是我的父亲,爱是我的母亲。爱只认识我的父亲和母亲。

    人们是一些访惶歧途者。他们离开了自己的真实,走向自己的虚妄,失落在他们达到的和达不到的事物之间。

    世界有多少有益的毒物啊!人们避开了它们,因为他们虚弱的胃消化不了它们。

    爱情一如死亡,改变着一切。

    某些人的灵魂就像学校墙壁上挂着的黑板:每天在上面写下课文、语法、例句,但很快就被湿海绵擦抹掉了。

    音乐的本质在于:当歌者结束了咏唱,乐师停止了弹拨,它仍将震颤在你的耳际。

    对这样的人我该怎么说一一他借我的钱去买剑,又用这支剑来 与我决斗?!

    一个敌人对我说:"爱你的敌人吧!"我服从了。——我爱了我自己。

    黑色对白色说:"如果你是灰色的话,我就能容忍你了。"

    知道每件东西的价格而不知道一件东西的价值的人真是多呀!

    每个人的生平经历都写在自己的额上,但用的是只有带来启示的人才能读懂的文字。

    让我看看你母亲的面孔,我就告诉你你是谁。

    我认识他父亲,那怎么能不认识他呢?

    夸耀自己自由的人的自由,是一种奴性。

    他们中的一些人感谢我并非出于感思知报,而是为了在人们面前宣扬自己很有资格享受我的巨大馈赠。

    健全的鉴赏力不在于苛求,不在于选择,而在于将事物加以排列,找出它们数量和特点间的自然亲和力。

    某些人的粗暴胜过另一些人的温柔。

    人们对所不了解的事物的嫌恶,好似热病患者对美食的抗拒。

    饶舌不是一种缺点,而是一种病症。

    我喜欢儿童,但须是没有胡须的;我尊敬老人,但须是不在微褓和摇篮里的。

    艺术与习俗、服饰、宗教、社会传统密切相关,而且与我们社会生活的每一种表现连在一起。

    老龄民族不向现代民族的成果学习,就会在文学上死亡,在精神上混灭。

    人们都出自一种禀赋,除了在微不足道的表象和外观方面,他们彼此并无不同。

    懊悔常常带来嘲笑和轻蔑,而不是宽恕和原谅。

    永恒只保存爱,因为它就是它。

    忍耐吧,因为困惑就是知识的发端。

    谁能让我以一堆塔耳的金子买到一个美妙的思想?谁能让我用一把珍宝换得一分钟的爱?谁愿拿去我的积蓄,而给我一只能看到美的眼睛?

    猛禽并不彼此撕咬。

    生活中的每一件事物都是好的,甚至金钱。因为它教给人们一种警策。金钱就像一架风琴,弹奏不好它的人,听到的是他不喜欢的曲子。金钱又像爱,使吝啬它的人死,让慷慨馈赠者生。

    荆棘扼杀花朵的土地,不适于居住。

    良心是一位公正而软弱的法官,而软弱就位立在执行他判决的路上。 爱有多种形式:有时是智慧,有时是公正,有时是希望。

    人不知道心灵怎样从物质的奴役中获得解放,除非在获得解放之后。他也不知道花儿怎样对晨光微笑,除非在晨光降临之后。

    精神也许能依靠自己的智慧从鼠李中撷取无花果。心灵也许能借助它的爱从黑暗中引来光明。

    那个借助自己的意志和亚当的软弱把亚当带出乐园的女人,已经用她的爱怜和我的服从把我重新带入天堂。

    埃及人的艺术在深蕴。

    边勒底人的艺术在决心。

    希腊人的艺术在和谐。

    罗马人的艺术在呼应。

    中国人的艺术在崇敬。

    印度人的艺术在善恶。

    犹太人的艺术在忧患。

    阿拉伯人的艺术在回忆与夸张。

    波斯人的艺术在精致。

    法国人的艺术在细腻。

    英国人的艺术在争荣与批评。

    西班牙人的艺术在的物质。

    意大利人的艺术在于美。

    德国人的艺术在明志。

    俄国人的艺术在哀愁。

    伊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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