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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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知(1)(2/2)

    "我也是一座葡萄园,我的果实也将被采摘酿制,

    "我亦将如新酒,注入永恒的容器。"

    冬季,当你们斟饮美酒,请在心中为每一杯酒歌上一曲;

    让歌声忆起秋日,葡萄园,和美酒的酿制。

    劳作

    一位农夫说,请为我们谈谈劳作。

    他答道:

    你们劳作,故能与大地和大地的精神同步。

    你们慵懒,就会变为季节的生客,落伍于生命的行列;那行列正带着庄严豪迈和骄傲的顺从向永恒前进。

    劳作时你们便是一管笛,时间的低语通过你的心化作音乐。

    你们中谁愿做一根芦苇,当万物齐声合唱时,惟独自己沉寂无声?

    总有人对你们说:工作是一种诅咒,劳动是一种不幸。

    但我要对你们说:当你们工作时,你们便实现了大地一部分最悠远的梦想,在梦想成形之初,这部分便已分派给你,

    你们辛勤劳动,便是真正热爱生命,

    在劳动中热爱生命,便是通晓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然而,如果你们在痛苦中把降生称作折磨,把维持生存当成写在额头的诅咒,那么我要回答,只有你们额头上的汗水,才能洗去那些字迹。

    也总有人对你们说生活是黑暗的,你们疲惫时重复疲惫者的语

    而我说生活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渴望,

    所有渴望都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

    一切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了工作,

    所有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有了爱;

    当你们带着爱工作时,你们就与自己、与他人、与上帝会为一体。

    什么是带着爱工作?

    是用你心中的丝线织布缝衣,仿佛你的至爱将穿上这衣服。

    是带着热情建房筑屋,仿佛你的至爱将居住其中。

    是带着深情播种,带着喜悦收获,仿佛你的至爱将品尝果实。

    是将你灵魂的气息注入你的所有制品。

    是意识到所有受福的逝者都在身边注视着你。

    我常听你们梦中吃语般地说:"雕刻大理石,在石中找到自己灵魂形象的人,比耕田的农夫

    高贵。

    "捕捉彩虹,用虹霞在一方织物上绘出人的形象的人比制鞋的人高明。"

    但是我要说,——不是在睡梦中,而是在正午格外清醒中说:风对高大橡树说话时的声音,

    并不比它对纤细草叶说话时更甜蜜,

    一个人若能把风声变为歌声,又能用自己的爱使之变得更加甜美,他才是伟大的。

    劳动就是有形可见的爱。

    假如你们无法带着爱劳动而只觉厌烦,那么你们不如放弃劳作,坐在殿宇的门前,等待以劳动为乐的人给你们施舍。

    假如你们毫无热情地焙制面包,那么你们烤出的面包将会变苦,只能使人半饱。

    假如你们勉为其难地压榨葡萄,那么你们的忿懑就在葡萄酒中滴入了毒液。 假如你们纵能如天使般歌唱却并不爱歌唱,那么你们就堵塞了人们聆听日夜之声的耳朵。

    欢乐与忧愁

    一位女子说,请给我们讲讲欢乐和忧愁。

    他答道:

    揭开面具,你们的欢乐就是你们的忧愁。

    从你泪水注满的同一眼井中,你的欢乐泉涌。

    能不如此吗?

    哀愁刻划在你们身上的伤痕愈深,你们就能容纳愈多的欢乐。

    难道不是曾经锻炼于陶工炉火中的杯盏,如今斟满你们的葡萄美酒?

    难道不是曾经被利刃楼空的树木,如今成为抚慰你们心灵的鲁特琴?

    当你们欣喜时,深究自己的心灵,你们会发现如今带给你们欢乐的,正是当初带给你们忧愁的。

    当你们悲哀时,再审视自己的心灵,你们会发现如今带给你们忧愁的,正是当初带给你们欢乐的。

    你们当中一些人说:"欢乐甚于忧愁。"而另一些人说:"否,忧愁甚于欢乐。"

    但我对你们说,它们是不可分的。

    它们一同降临,当其中一个独自与你同席时,要记住另一个正在你的床上安眠。

    的确,你们像摇摆于忧愁与欢乐之间的~架天平。

    只有当你们完全虚空时,你们才会静止,平衡。

    当宝藏守护者用你称量他的金银时,必然需要你的欢乐和忧愁升降起伏。

    居室

    一位泥瓦匠走上前说道:请给我们谈谈居室。

    他答道:

    在你们建房于城墙内之前,先用你们的想像在旷野建一所凉亭。

    正如你们在暮色降临时有家可归,你们心中遥远而孤单的漂泊者也应如此。

    你们的房屋是你们更大的躯壳。

    它在阳光下生长,在夜的寂静中安眠,而那睡眠并非天梦。难道你们的居室无梦?它们不

    也想远离城市,前往林中或山上?

    我愿将你们的房舍收聚于手中,然后似播种般将它们撒向森林和草原。

    我愿山谷成为你们的街道,绿径是你们的小巷,如是你们可以穿过葡萄园彼此造访,衣裳留着泥土的芳香。

    然而这却暂难实现。

    出于恐惧,你们的祖先将你们聚得过近。这恐惧还会持续一些时日,你们的城墙在一段时间内也会继续把你们的家庭和你们的土地隔开。

    告诉我,奥法利斯城的人们,你们房屋中有些什么?你们用紧闭的门守护什么呢?

    你们可有安宁,那显示你们力量的平静的冲动?

    你们可有回忆,那连接心灵峰峦的隐约闪现的桥梁?

    你们可有美,那将心灵从木石之所引向圣山的向导?

    告诉我,你们的居室可拥有这些?

    莫非其中只有安逸和追求安逸的——这鬼祟之物入室做客,却变为主人,进而成为一家之长?

    可叹啊,它竟又化作驯师,以诱饵和皮鞭使你们更大的愿望变作玩偶。

    尽管它的手如丝,但它的心如铁。

    它诱你们人睡,只为站在你们睡榻边嘲弄你们的尊严。

    它嘲笑你们健全的意识,把它们像脆弱的器皿般置于蓟绒下。

    的确,贪图安逸的扼杀了灵魂的情感,而它还在葬礼上例嘴嬉笑。

    但你们,宇宙之子,静中之动,你们不应被捕陷,不应被驯服。

    你们的居室不应是锚,而应是桅。

    它不应是遮掩伤口的闪亮的薄膜,而应是保护眼睛的眼睑。

    你们不应为穿过房门而收敛翅膀,不应为防止撞到天花板而俯身低头,也不应因担心墙壁开裂坍塌而屏住呼吸。

    你们不应居住在死者为生者建造的坟墓中。

    纵然你们的宅邸金碧辉煌,它们也无法隐藏你们的秘密,掩盖你们的愿望。

    因为你们内在的无穷性居住在天宫里,它以晨雾为门,以夜的歌声和寂静为窗。

    衣服

    一位织工说,请给我们谈谈衣服。

    他答道:

    你们的衣服遮掩了你们许多的美,却不能遮盖住丑。

    尽管你们借衣服寻求的自由,但你们找到的却是羁绊和束缚。

    但愿你们用自己的肌肤而不是衣服去迎接阳光和清风,

    因为阳光中有生命的气息,而风中有生命之手。

    你们中一些人说:"是北风织造了我们所穿的衣服。"

    我说,是的,的确是北风,

    但它以羞怯为织机,以纤弱的肌腱为纱线。

    它一旦完成工作,便会在林中大笑。

    不要忘记,羞怯原是抵挡不洁目光的盾牌。

    若无邪狎,那羞怯除了是精神上的束缚和污垢外还能是什么?

    也不要忘记,大地乐于感觉体的双脚,风儿渴望与你的头发嬉戏。

    买卖

    一位商贾说,请给我们谈谈买卖。

    他回答说:

    大地为你们果实累累,如果你们不懂,就不要捧满双手。

    你们应当在交换大地的馈赠中体会富裕与满足。

    但此种交换若非在爱心的仁善公平中进行,便会导致一些人贪得无厌,另一些人饥肠辘辘。

    在市场上,你们这些在海上、田间和果园里辛勤劳作的人们,与织工、陶工和采集香料的人们相遇……

    那就请求大地的主宰精神来到你们之中,为你们圣化度量衡器和计价法则。

    勿让空手而来的人加入你们的交易,他们会以空言换取你们的劳动。

    你们当对这些人说:

    "与我们一同去耕田,或与我们的兄弟一同去海上撒网;

    因为土地和海洋对你们就像对我们一样慷慨。"

    如果歌者、舞者和吹笛者也来到市场,——请同样买下他们的礼物。

    因为他们也采集了果实和,而他们所带来的,尽管由梦幻织造,也是你们灵魂的衣食。

    当你们离开集市时,审视一下是否有人空手而归。

    因为大地的主宰精神不会安眠于风中,直到你们中最低微之人的需求也得到满足。

    罪与罚

    城中的一位法官趋前言道,请给我们讲讲罪与罚。

    他回答说:

    当你们的灵魂随风飘荡时,

    你们孤独而无心地锚待了别人,从而也错待了自己。

    由于所犯下的过错,你们必须去叩击那受福者的门,且会在片刻恭候中受到冷落。

    你们的神性自我像大海;

    永远不会被玷污。

    又像天空,它仅仅举拓展翼者。

    你们的神性自我甚至像太阳;

    它不诸熟鼠辈的路径,也不寻迹虫蛇的洞穴。

    然而你们的身上并非只有神性存在。

    你们身上大部分属于人性,但也有许多不属人性,

    而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梦游于雾中,寻找着自己的觉醒。

    我现在的话都是为你们身上的人性而说。

    因为只有它,而不是你们的神性或雾中的侏儒,才能了解罪与罚。

    我常听你们指斥某人犯了错误,仿佛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倒是你们中的一个陌生者,你们世界的一个闯入者。

    但我要说,即使是圣人大德,也不可能高过你们每个人内中的至尊,

    同样,即使是恶人弱小,也不可能低于你们内中的至卑。

    就像一片孤叶,不会未经整个大树的默许就枯黄,

    作恶者胡作非为的背后并非没有你们大家隐匿的允诺。

    你们如同队列向你们的神性前进,

    你们是道路,也是行路者。

    当你们中的一个人跌倒,他是为后面的人失足,使他们小心避开绊脚的石头。

    噢,他也是为了前面的人失足,因为他们步履虽然轻捷坚定,然而却没有挪开绊脚石。

    还有,这话尽管让你们心情沉重:

    被杀者对其被杀并非全无责任,

    被劫者对其被劫并非无可责难。

    行善守法者在恶人恶行中并非纯洁无邪。

    在作恶多端者犯下的罪行中,双手无染者也未必清白。

    的确,被判有罪者往往是罹难者的受害人,

    更常见的是被判刑的人为未获罪名和免于责罚的人承担重负。

    你们不能把公正与不公。善良与邪恶分开;

    因为它们并立于阳光下,就像黑线与白线被编织在一起。

    当黑线断开,织工就应审视整块织物,他也应检查机杼。

    如果你们把一位不忠的妻子送上法庭,请你们也用天平称量她丈夫的心,用同样的标准去衡量他的灵魂。

    让鞭笞犯罪者的人也审视那受害者的灵魂。

    如果你们以公正的名义施行惩罚,加斧于罪恶之树,请你们也观察一下那树的根茎;

    实际上,你们将发现善根与恶根、不育的根与丰产的根彼此交织在大地沉默的心中。

    而你们这些力图主持公平的法官,

    对于那躯体忠实而精神上是一个窃贼的人将如何判处?

    对于那伤害他人肢体但实际自己在精神上受害的人,又将给予何种惩罚?

    你们如何起诉一个有欺诈或压迫行为,但又是受到侵害和虐待的人呢?

    你们又如何惩罚那些沉痛悔恨,所受折磨已超过所犯过错的人?

    难道悔恨不正是你们所侍奉的法律实施的公正?

    你们无法将悔恨加于无事者身上,也无法使罪人免受悔恨的折磨。

    它不邀自来,在午夜发出呼唤,人们会醒来,审视自己。

    至于你们这些力图了解公正的人,如果你们不在至彻的光明中审视一切行为,又怎能了解公正呢?

    只在那时你们才能明白,那升起的与沉落的不过是立于其侏儒黑夜与神性白昼之晨昏衰微中的同一个人。

    而殿宇的隅石并不高于那最底层的基石。

    法律

    然后,一位律师说,但我们的法律是怎样的呢,大师?

    他答道:

    你们乐于立法,

    但更乐于破坏它们。

    如同海边玩耍的孩子,孜孜不倦地搭建沙塔,再笑着将它们破坏。

    不过当你们搭建沙塔时,大海又将更多的沙子带到海滩,

    而你们摧毁沙塔时,大海又与你们同笑。

    的确,大海总是同天真无知的人一起嬉戏。

    但对那些生活不是海洋,人为的法律并非沙塔的人又如何呢?

    对于那些以生活为岩石,以法律为刻刀,以自身为原型,在石上雕凿的人又如何呢?

    对嫉恨舞者的残疾呢?

    对喜欢挽轭,视林中康鹿为迷途流浪者的公牛呢?

    对无法蜕皮而称他人的为不知羞耻的老蛇呢?

    对那些早早来到婚宴,饱足疲倦后宣称一切宴会都是对法律的亵渎,所有赴宴者都是犯法者的人呢?

    对于这等人,除了说他们站在太阳下却背对太阳外,我还能说他们些什么呢?

    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这影子就是他们的法律。

    对他们来说,太阳除了投影者外还是什么呢?

    莫非承认法律只是屈背俯首者追随自己的投在地上的影子?

    假如你们面向太阳行进,投射在大地上的阴影怎能将你们羁绊?

    如果你们御风而行,什么样的风向标能为你们指示方向?

    如果你们不在他人串门前打碎枷锁,人为的法律怎能将你们束缚?

    如果你们跳舞而不碰撞任何人的铁链,有什么法律会令你们害怕呢?

    如果你们扯下衣衫,却不丢弃在任何人的路上,谁又会把你们带上法庭呢?

    奥法利斯城的人们啊,你们可以掩住鼓声,松弛琴弦,但谁又能够下令禁止云雀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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