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二十一章(2)
当林花谢了春红,她摇身一变。被女主编誉为“华丽转身”的脱胎换骨。她穷尽了声色犬马,于是不想再为声色犬马所累。她觉得她已阅尽人间春色,所以再没有什么好妒忌的了。然而事与愿违,人生总有几分不得意。自从她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威胁,她便开始近乎于自虐般地折磨自己。她对她所感知的一切听之任之,她任凭他们夜夜狂欢,乐不思蜀,只把野花当家花。
奇妙极了,那一滴滴黏稠的血。血越滴越慢,仿佛,雨停了,只残留房檐的滴滴答答,抑或血已流尽。她既感觉不到生命的流逝,也不曾体会死亡将至。她这才知道,在自己柔弱的肌体里,竟有着如此的坚韧。面对着骨鲠在喉的那些风流韵事,她竟然连一次也没有发作过,哪怕肌肤上残留的那女人的香。一切如流水般的家常,一切云淡风轻。无论你想做什么,也无论你要怎么做。他甚至还没有学会欺骗。他只是信守他们曾经的约定。绝不把生活以外的任何东西带回家,那么,和别的女人难道也和家庭无关?
浴缸里慢慢变得冰冷的血水,竟然被窗外的晚风吹起涟漪。透明的水波下是她透明的睡裙。那睡裙在水里漂浮着,如烟如缕,宛若云霞。
慢慢地,她不再能听到血滴坠落水中的声音,也不再能看到溅起的红色水花。她只是痴迷地想象着血滴滴落的景象,在高速摄影中一定会非常飘逸。她已经不敢再看,她怕会突然晕厥,而后,溺水身亡。慢慢地,她终于感觉到了那种因体力不支而致的生命的涣散,那种近乎于迷幻的感觉。她觉得她正在丧失思考之力,只要稍稍想起什么,脑袋就会剧烈地疼。她垂在浴缸外的手臂也开始僵硬,并且她突然觉得自己太累了。她知道自己还在勉力支撑着,也知道自己一旦放弃,便立刻会被浴缸里的血水所淹没。她还知道她的身体一旦被淹没,这个脆弱的生命就将永劫不复。她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不能再继续享受这迷人的死亡了。她觉得已经没有气力,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只是在残存的意识中本能地挣扎着,她看见了眼睛里涌出来的一团团蓝色的光圈……
或者,她只要奋起就能重回人间,她还来不及向任何认识她的人告别,甚至她的父母。她只是想知道,她的死,会让他难过吗?她就是想知道他的态度,或者她尸骨未寒他就已经和那个女人比翼连枝了。
有天使飞来,白色的羽翅。她仿佛听到了什么,那悠远的钟声。
丧钟为谁而鸣?那隆隆的马蹄声,带她离开这无辜的尘世?
是的那是天意,抑或定数,一任她完美地沉落。慢慢地,她被淹没,又慢慢地,像睡莲一般地漂浮起来,开放,那淡紫色的,莫奈的睡莲。
他抱起水中的女人。没有了生命的苍白。他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女人,在无情的血水中逃亡。他呼叫她的生命,他或者就是为她的生命而来。仿佛超人从天而降,犹如普希金童话诗中的王子救公主。怎么会如此心有灵犀,在她需要的那一刻,他如期赶来。
是的那是天意把他带回了家。那一天,他们飞赴法兰克福的航班,因恶劣的天气而被取消了。他们站在候机大厅面面相觑,或者他们可以双双住进航空公司为他们补偿的酒店里。他们辣的目光,能感受得到那强烈的。他们站在那里,踟蹰,但总要做出选择,分开,还是坚守?就像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死亡?
男人突然惊恐,说惶然的一种心的痛。不不,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女人立刻转身,既然男人做出了选择。显然女人不高兴了。她不喜欢那种巫一般的谶语,更不能容忍男人的迷信。他们默默分手,各奔东西。机场说明天飞机会如期起航。
男人匆匆赶回家中,就救起了自己的女人。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如果,他和她住进了机场的酒店?唯一的一次,他遂了自己的心愿。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淡淡浅浅的歌声。他唤着妻子的名字,述说着飞机不能起航的缘由。他不以为妻子已经睡下,他也不是有意要去卫生间。他只是想要洗去那女人留下的气味,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令他无限惊恐的景象。妻子的脸正慢慢浸落水中,被缓缓地淹没。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好莱坞电影,而是真真切切地,妻子已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他奋力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然后立刻拨打120。他知道这是能挽救这场灾难的唯一途径。然后他把血淋淋湿漉漉的妻子搂在胸前。他不知这个一向豁达的女人为什么要自杀。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冲突,但是他已经满怀愧疚了,不仅愧疚而且满怀罪恶感。他坚信妻子的死全都是因为他,尽管他们之间从未谈及他的婚外情。
事后他才知道妻子自杀的念头有多强烈,她不仅割腕不仅泡在水中她还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足见抱定了怎样死亡的决心,也足见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哪怕些微的留恋。
肾上腺素电击,输血和输氧。当终于将妻子的命挽救了回来,她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尊重我的选择?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希冀着,死。像我爱的诗人,策兰。如果,生命中没有了死亡,又哪里去找真正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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