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华撩开厚布帘,打开玻璃窗,一次又一次向黑暗探出身去。她在盯住那台熟睡的路虎车——一头像熊一样睡得没心没肺的家伙。她问自己,就这样盯上整整一夜不眨眼吗?
显然不可能。天吐鱼肚白的时候,她竟该死地睡着了,还做了个该死的美梦——在梦中,月亮竟能发出声音,它把双嘴张成了o型或是清瘦的d型,像风吹树叶那般唱着歌,歌,断断续续,像一个人走着走着,总会停下来回头张望。海子上的雾气终于在这天籁般的歌声中散去,海子一片澄明。素荷顶着它们皎洁、几乎至透明的花朵,开始在海子水面上游荡,像一群容貌姣好的船娘。林肯对她说:奕华,你要相信这是真实的。即使整个地球毁灭了,你也要相信今夜真实无比。否则,奕华啊,你怎么活下去?奕华哭了,哭得比月亮的歌唱更响。林肯把手伸给了她。白皙而干干净净的手,无比真实地攥在她手中了,那手带着男人的问候,像神的举止……
但一阵强烈的轰鸣击退了月亮的歌声,直抵奕华的耳膜。奕华躺在了一缕冰冷的光亮中。她清醒了,第一时间里便意识到,是那辆“路虎”在发动。她翻身下床,披头散发、赤脚,开窗,从二楼的窗口往下望。恐怕是她开窗时过于慌张,使的劲太大,窗户像被炸弹炸开似的,“砰”的声响回荡在寒冷的初晨。路虎车的一侧竟打开了,一个女人伸出头来向她的窗口张望。“有那么一瞬,我们目光遭遇,如短兵相接。”她想起了奥涅金在《子夜》的一段话。只是、只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属于她蓝奕华的眼神——如匕首显现,充满着温柔的暴力。
……
她想象她们的北京吉普是碾着“路虎”的印痕向着党岭飞驰,如同她在攥住林肯那支梦中的手。窗外开始飘雪,越往山上走,雪下得越密。雪开始堆积在一片片的金黄或艳红之上,像陡然诞生的一座座巍然圣洁的宫殿。而路边那种曾金灿灿的、有点像波斯菊花态的格桑花,却一朵朵地被冰霜包裹了起来,被封存至另一个世界中去了。这个世界只能透过玻璃般透明的冰,见到它被凝固了的花容以及沉默的一生。奕华也曾有过这样的片刻——当年与林肯坐在寒冷的深夜等待素荷开花时的她,以为自己已被冰雪封存成为了标本,是林肯让她热泪纵横,冲破了冰的囚牢。
哦,林肯,林肯,她这一生注定抓不住的影子么?悲痛欲绝也不行?
因为,司机便是这个时候告诉奕华,不敢再开了。早晨慌张之中,竟忘了给车轱辘上防滑链。而现在道路上已有大量积雪。给多少钱,也不敢再开了。
奕华“通”地跳下车,迎着雪粒子往山深处跑。有几次脚一滑,差点就被摔下崖去。但,她仍不管不顾的连走带跑地向前赶。哦,雪粒子啊,你都配被称作花么?她大声吼叫:你承认你就是箭矢吧,要来就来吧,我接受你的万箭钻心……
那一天是1997年的农历九月十六,素荷十年一开的花期。奕华却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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