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暂且这样称呼吧),竟是选择在南亘山举行。地点是男根山顶的出阳石上。
下午三四点,一行人悄然上山,又派人把住了路口,有人问便说是拍电视剧,得清场。奕华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被他们的人从山里清了出来,正撵下山去。擦肩而过时,才看清楚是赵俐俐。
赵俐俐变化太大了,不过四十出头吧,怎么就老成那副模样?眼角各向着一边倾斜而下,使眼睛像两幢快坍塌的危房。眉也像发生了海难倾斜的船桅,挣扎于大海之中。想当初,她头一偏,丹凤眼溜着,朝父亲飞去的那个媚,恍如昨日啊。衣着也极不讲究了,色彩黯然、花色杂乱的棉绸睡衣随意罩在身子上,毫无曲线。胸部已坍塌,非常彻底,使整个人都像魂飞魄散了。嗨,也是这个人,这个人的眉眼啊,这个人昂首挺胸的四处招摇啊,怎奈何转瞬间,便灰飞烟灭,只剩下走起路来佝偻着背颤颤微微的老妪了。
赵俐俐像见到亲人似地喊着奕华,还想拉手,奕华没给,她便尴尬地缩了回去。也没什么可谈的,只是说她得了糖尿病,胃又被切除了三分之二,身体不好,已从学校内退了。奕华有点不耐烦了,打断她的啰嗦,说赵老师,另找时间聊吧,我还有事要办。再说,你恐怕也得回去为家里的人赶晚饭了。
话一出口,奕华忙住嘴,想起不久前母亲写信说有南亘山的人来上海,提到了才离婚的赵俐俐。说还是男方提出的,称自己有病,不该再拖住她了。可离婚不久,男人却快速地与北京一女干部结了婚,从青海转业去了北京。赵俐俐知道后,捶胸顿足,哭昏过去,骂自己笨,太傻了。男人哪有什么病?从来都怕跟她怀娃娃。她终于懂男人心思了,惟恐有了娃娃牵扯,他就得转业转到南亘山的旯旯来。这狠毒的男人啊,为何要拖她大半生,拖成个无儿无女的半老太婆?而令奕华惊讶的却是,母亲竟用了差不多两页字来写赵俐俐的事情。她们母女间长期以来,几乎忌讳提这个人的。母亲却以一种平心静气的语气写着这一切,不像是在幸灾乐祸,如同在客观报道一桩社会新闻,那人与她毫无纠葛。末了,母亲还发出了感叹:这人啦,这命啦。仿佛母亲有所放下,站到了比上帝矮不了多少的地方,怜悯着凡尘的慌张。奕华倒不欣赏母亲的口吻,貌似超脱。但怎么就让奕华觉得不真实呢。
赵俐俐很识趣:“你忙,你忙,若有机会来家坐坐。”用幽怨又可怜巴巴的眼神再看了一眼奕华,就赶紧下山了。奕华瞧着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一辈子再不要见到这个人了。
路过垭口,奕华去看父亲的“桅子”。无疑,刚有人来过,“桅子”边靠着一束鲜活的花。无疑,那人便是赵俐俐。奕华心里突然有了感动,以至于都羡慕起赵俐俐了。她一直以为赵俐俐对父亲的爱不过是建立于之上,有洗都洗不干净的龌龊。没想到,爱在赵俐俐这里却是与日俱增的,差不多长成了一棵风来就哗啦作响、有生命的植物了,包括具有了尊严。毕竟,她真实地得到过父亲这个人,与自己所爱的人有过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她对爱的悼念是有凭据的。而林肯对于自己,犹如幻影。她只是两手空空地试图为自己的白日梦添砖加瓦。徒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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