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狂(8)
奕华告诉自己不能走这条路,是因为还有母亲:如果自己先走,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会悲痛欲绝的。
是的,母亲。母亲依旧是她血脉中的挂念。她把自己的血液洗三遍,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想起母亲,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母亲前不久调回了上海。说来还是小奶奶的功劳。上海市为爷爷平反,落实政策,把蓝家的房产大都归还,只是别墅住了有关领导,无法归还了,也按市价折合成钱作了补偿。小奶奶作为配偶是当然的受惠者。但她觉得自己只是蓝家的下人,不配。钱,寄给了奕华的母亲。还以年龄大了,身边需要人照顾,让统战部的人把奕华母亲调了回去。她也提出把奕华一并调回的。但组织上说,按有关政策只能照顾一个上海户口。
母亲在南亘山呆了二十六年,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走,只挎着两个旅行包,左边是爷爷的骨灰盒,右边是爸爸的骨灰盒。她独自坐火车,上厕所也左右挎着包,怕不慎弄丢了,又怕不小心把盒子磕破了,一路小心翼翼,像侍候两个小婴儿。母亲在信中为奕华描述这段经历时,有着悲壮气息。奕华几度落泪。
奕华想象回到上海的母亲,毛发杂色,韶华已逝,不过是有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不会再去争取一个锦绣繁荣。但母亲很快用事实证明了奕华想象力的贫乏。回到上海的母亲,立即把蓝家位于徐汇区的一座带花园的房子收拾出来自己住,把其它能收拾出来的也收拾出来,一间间租给外地驻上海的许多机构做办公室。办公室不烧煮饭,对房子的磨损不大,公家租房,钱又给得高。
母亲又把小奶奶接了回来。一直给人当保姆的小奶奶,回来也是母亲的保姆。但她是欢天喜地的,甚至感恩戴德。她总算又回到了蓝家。每天换着花样做饭菜,看着母亲头发有油光了,身子微微发福,却比过去有了柔和与媚态,便站在桌边喜滋滋地说:我算是把蓝家的少奶奶也侍候出来了。
不久,母亲再婚,嫁的是同样被落实了政策的红色资本家的后代。从此,来往的都是上海滩特殊的阶层,出入的是高档场合。愈发会打扮的母亲,把自己收拾得雍容华贵的母亲,对这一切如鱼得水,左右逢缘。这其实就是她要的生活,这种梦想一直潜伏于她内心。她当年毅然追随父亲去大西南,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苦难,只是一种迂回战术,只是为了得到她想过的生活。谁知,上苍竟给了。虽然有点迟,但毕竟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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