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恐惧(13)
画的是奕华,全是,用铅笔、钢笔、圆珠笔;有肖像有速写;奕华笑的模样,恨人的模样,蹙着眉哀愁的模样。每张画都写着“献给乖咪咪”,用隶书写的。这样的画、这样的字分明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之作为,怎么可能与那个让奕华恨之入骨的小流氓联系在一起?
“好舵爷”的母亲说:妹妹,我儿好喜欢你。他在家从来坐不住,从没见过他做过家庭作业。但画起你来,一画就是大半夜。我儿真的好喜欢你。
奕华流泪了,竟不知自己为何有泪要流。她不禁看看天上。屋里没有天,天被裸着的青瓦给遮盖住了。但奕华还是要看——老天是知道她的诅咒。父亲曾给她说过一句古话: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她生了恶念,老天就知道了,多恐怖。还有,她真的无法搞懂男人是怎么回事?男人的世界是怎么回事?本来父亲是可以帮助她的,至少,父亲可以成为一座桥梁,让她走向男人世界时没那么多恐惧。但,父亲消失了。父亲是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男人标志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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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舵爷”的墓碑就耸立在七一桥的桥头。奕华从那里走过,怎么看都觉得它像一个肥硕的“桅子”,立在那里,下面是社会各界敬献的花圈。这种煞有介事让奕华忍俊不禁。但,她马上握住自己的嘴,左右看看,俨然离去。
76年的初秋很快来了。奕华在这个初秋流下了人生中第二次悲痛欲绝的泪水。第一次是献给父亲的,这次献给了她敬爱的主席。
奕华对的爱戴和信任甚至超过了对父亲的。可以这样说,那个时候这个女孩的灵魂是属于的:的任何一首诗词,她可以张口诵来;在电影画面上的一举一动,可让女孩热泪盈眶。她爱着这个高大肥胖的老人。尤其是父亲的消失,更让成为她在世上唯一能爱、能相信和依靠的男人了。她还是儿童的时候就有一个习惯,捡牙膏皮、桔皮、废纸、废铁等等去卖,攒钱,为的是有一天到北京去见到。知道见很难,但她会在中南海门口一天天等待。她想,这一生一定是要见的。无论如何,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见到的。但没想到她的誓言这么早就落空——一种叫死亡的东西,又一次横在她与所爱的男性之间——这是个多么至高无尚上的男性呵,他们却已是阴阳永隔。她怎不悲痛欲绝?
在大体育场举行的全县追悼会上,悲痛欲绝的岂止奕华一个?人们像被秋风横扫的落叶,“哗”,一片倒地,“哗”,又一片倒地。奕华也在其中,最后被医护人员提前带出会场。
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被提前带出。准确地说她是被民兵当现行反革命分子弄出来的——众人皆哭时,这个女孩用手遮住脸,向左侧着,嘴一咧,竟在偷笑。被人发现,打了个半死,几个男民兵像拖死狗一样从人山人海中拖出来的。她的长发逶迤在地,扫过之处是鲜红的血。她的血在人山人海中甩出了一个长漫漫的“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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