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父亲不再熨衣服了,读《红楼梦》,也让奕华读。母亲去开会学习的夜,父女俩各自躺在床上读。
暮春时节,寒暖未定,雨水多,雨一来,雾便来。与冬雾不一样,它像一床一床被撕破的棉被,被撕成了一团团或一条条,有了湿漉漉的分量。尤其是夜里。雾像一部“红楼”,充满着文艺气息的忧伤。看累了,奕华便会撩开后窗的窗帘看看男根山。那么大个物体,竟不见了,夜与雾的联盟,生生地将男根山抹去了。奕华想着:它也许便是青埂峰下的那石头,飞去飞来地乱投胎,坠落红尘,那么雄壮威武地站在妮儿河中央了,终不过如贾宝玉似的——无用。
父亲对奕华的一些想法很惊讶,其中也包含着欣赏和担忧。隔着大衣柜,父女俩会讨论《红楼梦》的情节、人物、形形色色,他们自称“卧谈会”。
奕华问父亲,哪个女人最后可能得到贾宝玉?父亲答:谁都得不到。因为贾宝玉从来不想做男人,只想做女人。他憎恨自己生来所衔之玉,便是因为这块玉让他投错了胎,身为男人了。
“谁又是曹雪芹最爱的那类女人呢?”
“他的爱太复杂了,说不上来。似乎更喜欢女孩子气的女人,顽皮、简单、聪明、刚烈,像湘云、晴雯、尤三姐、宝琴似的。宝钗,他不是很喜欢的,太懂事了,像个母亲;黛玉骨子里他并非先天的喜欢,而是后天的志同道合。黛玉身上的仙气多于人气,打交道要小心翼翼,易碎品嘛,得当作仙女供起来;史湘云呐,相对来说,更偏爱。因为她更像小孩,并且是男孩。奇怪,曹雪芹烦男人,却不烦男孩。总之,他烦的是男性的世界——功名利禄的争斗、权力场的厮杀、男盗女娼的肮脏。他被整怕了。所以他喜欢男孩加女孩那样的女人,‘雌雄同体’的人。史湘云‘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大大咧咧的,心智比许多男人结实,贾宝玉无法跟她比的。如果‘红楼’中的女人谁最后能活下来,湘云应该是那一个。有人说,评《石头记》的脂砚斋其实不是别人,就是劫后余生的史湘云。我也相信。那种评论,深邃,一针见血,知根知底的,又细腻,亦男亦女的笔法,也只有带着英豪气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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